我躺在床上幽幽地想着,从这一天开始,我的生活似乎和过去划清了界线,依然是在这座城市里,可我好像又回到了一年半以前的原点。
宿舍里很安静,听着舍友们熟睡后轻微的酣声,我不敢在床上大幅度的转身,生怕自己的动静会吵醒她们。到了一个全新的环境里,人也开始随着环境而发生改变,这在昨天以前,我是完全不需要如此小心翼翼地睡觉的,没想到只是过了一天时间而已,我就和过去离得那么远了。
我想到了明天开始要面对的新工作和新生活,现在的我只需要每天按时上下班,活动空间依然是三点一线:宿舍、餐馆、美容院。这种平淡如水的日子应该会让我过得轻松和踏实吧!也许在这里,我再也不会成为众矢之的。
曾经的我信誓旦旦,希望自己能完成理想的目标给人生一个完美的交待,凡事在暗地里努力和较劲,争做第一,可到头来,我却伤痕累累。或许如今这样平静的生活才是最适合我的。
夜越来越深,我竟然想起了他,想起了他今天上午在医院里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也想到了他身上的香水味,那是一种淡淡的花香味,我曾经闻到过,是在高级美容班学习的时候,李勤洋的身上也有这种香水味,于是我开始胡思乱想,尽管靳莫茴解释过他和李勤洋之间的关系,但我总是对这股香水味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
其实我大可不必如此紧张,他的世界里到底有过什么样的风景我何必在乎?是啊,我何必在乎。想到这里,我强迫着自己闭上眼睛入睡,心里开始数数,只为了把他的影子从我的脑海里驱逐出去。
翌日,我和舍友们一起到了美容院,美容院里的同事都彼此尊重,相处融洽,不知道是因为我只是一个前台职员不会与她们的工作造成竞争的缘故还是她们真的就如大山深处那些可爱善良的人们一样,胸怀宽广,没有城府和心机,为人和善,真诚以待。在这种丢掉了虚伪面具的环境里工作,我似乎找到了归属感和那份久违的真实与温暖。
一眨眼半个月过去了,我在偶尔一次与张银两的闲聊中得知,她手下的这些员工其实像我一样,是张银两把走投无路的她们收留了,我只不过是她收留的众人当中的其中之一罢了。
我搅拌着杯子里的咖啡苦笑道:“你成了慈善人士了。”
她坐在我对面,窗外的阳光洒落到我们的身上,她不由地眯眼皱起了眉头,然后笑道:“我是耶稣的化身。我手下的所有员工都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在美容院里工作,当然也包括你,这就是为什么她们彼此之间都能互相尊重和相处融洽的最关键性因素。并不是因为我对她们在工作上的严苛要求,这些现象你在美容院工作的这些日子里应该都看到和感觉到了。”
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她接手了这家美容院后会让美容院起死回生了。我点了点头默认了她的话,这半个月以来,我确实像是经历了一次脱胎换骨。这里的同事,都在用心的对待着彼此,对待着客人,再没有世俗的种种束缚和眼色。我们之间平等相处,偶尔自娱自乐,在这里倒也有了些世外桃源之感,如今回想,才觉得过去的生活恍如隔世。这样的生活是我多少年前才幻想过的?
张银两的话让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我打趣道:“现在美容院也是我的容身之所了,还望老板娘多多提携。”
她扑哧一笑道:“我们之间就不要这样奉承着讲话了好吧?”
我抿嘴而笑,并未与她争执。我呷了一口咖啡后不由的皱起了眉头来,记得六七年前的某一天,那是我第一次喝咖啡,那时候也是在冬天,街道上的行人并不多,凛冽的寒风侵袭着我和他的身躯,我走在他身旁,曾经多么希望他能把我揽在怀里,但他和我之间似乎总有着一种难以跨越的距离……他把双手插在裤兜里,但身子依然挺拔,任寒风来来去去,而那时候的我却把脑袋缩进了围巾里,只露着鼻子和眼睛,我的世界里似乎只有他,他还取笑我说:“身上这么多脂肪层竟然还那么怕冷!”
张银两见我蹙眉便马上问道:“你的咖啡没加糖吗?”我有些吃惊又疑惑道:“哦不是,我只是……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以前的某个画面。”我的思绪从遥远中被她扯了回来。
张银两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然后又把她盘子里的方糖给我夹了一块,放到我的咖啡杯里后说道:“不管过去有多么苦,现在必须甜。”
我戏谑道:“那我们应该去吃甜品才对,而不是在这里喝苦咖啡的。”她嘟着嘴巴用手掐了一下自己的腰围,然后无奈的对我说道:“你还想让我的‘游泳圈’再变大一点吗?”
我忍不住失声而笑,她也乐呵呵地张嘴笑了起来。看到她如今的状态,我觉得异常欣慰,一个从失败婚姻里走出来的女人,还能活得如此潇洒实属难得。更重要的是,她彻底地告别了过去,用自尊和自立让自己活得有尊严。
笑过之后,她沉静了下来,有感而发道:“现在,我也可以像小姑娘一样,卸下心灵的负累,敞开心扉,开心就笑,不开心就吃,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如履薄冰的过着每一天了。”接着她又补充道:“还有,在我的美容院里没有尔虞我诈和勾心斗角,防不胜防的情况更不可能发生,因为在它们萌芽之前我就会把它们毫不留情地扼杀掉,剩下的只会是一派欣欣向荣其乐融融的画面。”
看着她满足的模样我开始佩服起她来,“你被你手底下的员工戏称为‘活菩萨’,你说你见不得自己身边的人受苦,其实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会有这样的情怀。以前的你和现在的你已经完全判若两人了,我应该重新去认识我的老板娘了。”
她伸出拳头一鼓作气道:“如花似玉的我从挫折中爬起来,要么重生,要么毁灭!”
我又忍不住笑起来,“如花似玉这个成语还能用在你的身上?”
“忽略不计,忽略不计嘛!我这叫返璞归真。”她半撒娇式的说道。
看她如此可爱的一面,倒真是和现在的年龄不相符了。“真好!”我呢喃道,看到她的样子,似乎所有的烦恼都不存在了。
自从我到了张银两的美容院上班后,日子过得还算惬意。美容院里的生意虽说不上红红火火,但也不至于冷冷清清。在美容院上班的同事多半不是奔着报酬而来,而是为了报恩。
有时候张银两会在美容院里对大伙开玩笑说:“亲爱的,我们就快修炼成仙了,清一色的单身女!我是不是该让你们到男人的世界中去呢?”
每每这个时候,众人都会开始嬉笑和放松自己。美容院里没有客人的时候,张银两喜欢置身其中,和她手底下的员工们逗乐子。而我则实常坐在前台,看着她们疯狂嬉闹,时而给她们一些掌声或在她们因某个游戏耍赖而僵持着不服输的时候给她们当当裁判。
从来没有发觉,笑声中的日子竟然会过得如此迅速。今天是一个阴霾笼罩着大地的日子,天空灰暗且压抑,似乎在哀嚎,我的心情也变得阴郁起来。
张银两坐在美容院前厅接待处的沙发上看着手机里的新闻,不一会她就尖叫着从沙发上跳起来,一则飞机失事的新闻引起了她的注意,随着她的惊讶声不断,我只好离开座位过去看她。
当我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她激动的用手抓着我的胳膊,嘴巴里依然发出惊叹的声音,我好奇的探头看了看她的手机屏幕,当我看到那条新闻的结尾时,我的心瞬间凝固了……
张银两和我四目相对了几秒,彼此都惊愕无比,我更加难以用言语来形容此刻的心情。“李勤洋出事了,今天是她带着学校的使命去出国深造的日子,可是,飞机却出事了……”我喃喃道。看着新闻上的那篇报道,上面赫然出现的“李勤洋”三个字,这个名字就像针尖一样无情的刺向我们的双眼,我一时间颤抖着嘴唇再也说不出话来。
不一会儿,同事们也都围了过来,她们自然不知道李勤洋是谁,只知道我们在惊诧于某则消息。张银两带着遗憾和些许难过的表情拍了拍我的肩膀,这是在安慰我吗?这一天,我变得心不在焉,心事重重的模样显然无法继续工作,张银两便给我放了假,她知道我看到那则新闻后整个人的情绪就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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