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宸刚从夙宇宫书房回来,便看到白萱坐在娑罗树下的小几旁,双手撑着下巴,痴痴地看着前方的瀑布。一身素洁白衣,青丝部分收拢,白玉兰簪子斜插在发髻上,其余乌发随意散落腰际。
白衣翩然,踏着满地的落花,冷香悠远。看着白萱,微蹙眉头,修长如玉的手指抚上她的发,语气轻柔和缓,“在看什么?”
她仰起头看向他,眼中还泛着泪花,眉心银色的神印,形状好似一朵待放的花苞。起身,便扑到了他的怀里,声音有丝哽咽,“哥哥,你去哪里了?我好怕!”嗅着他身上熟悉的娑罗冷香才觉得心安。
容宸蹙着眉,拥住她。她身子因为害怕在微微颤抖,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没事,我在。”
白萱死死地抱住他,彷佛稍稍松手便会失去他一般,眼神有些涣散,像对容宸说着却又不是,“你明明答应过会等我,会等我长大的……可为什我长大了,你却不见了?”
“我没有不见,一直都在。”容宸叹了口气,扶着她的胳膊,将她拉开,看着目光涣散,尤在喃喃自语的白萱。“我欲与天命一搏,若是结果避免不了,也必当许你一个安稳无忧。”
她的远古神力恢复是早晚的事,不过九霄琴音与昆仑玉簪加速了神魂聚拢,还好曼珠沙华的封印他没有给她解开,不然三世断断续续的记忆杂乱交错,足矣令她崩溃。罢了,既然如此痛苦,便不要记起。手指抚上她眉心的神印,将它隐于无形,白萱眼中才慢慢恢复清明。
脸上依旧挂着泪痕,疑惑地看着容宸,“神尊?我怎么会来这里?”
容宸展颜,嘴角一丝浅笑,尽敛月华,足令天地失色。拉过她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可是又做梦了?”
白萱点了点头,回想起那个梦境,又猛地摇了摇头。
“你若是不想说,我不会问。”
白萱看了一眼容宸,又连忙低下头,“神尊,你是不是,是不是也没有了关于远古神族的记忆?”
“不是没有,而是部分记忆被禁术封印,改动。”
抬头,蹙眉,“是我?”
微微颔首。
白萱缓缓低下头,想起他在清源阁前化水为镜,天地浩渺,只有那般孤寂的身影。五千年的清冷,独自守护着沧海桑田,他是怎么度过的?
手攥着衣角,虽然还不能全然记起,但心中隐隐觉得她做了什么错事,而因为这个错害了她最依赖深爱的人。“若是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你会怪我吗?”
她为何会如此说,容宸也是大概明了。“不好的事情?小萱确实做了不少,竟连我的记忆也敢封印。”
白萱咬着唇,眼里隐隐有泪花滚动,“会怪我,会生气,是不是?”
容宸莞尔,摸了摸她的头,“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生气。若不是你所谓的‘不好的事情’”叹了口气,如水的眸子看向远处,“只怕我们今生不会有缘再见。”
白萱惊讶地看着他,眼泪不由自主地地簌簌下落。
“别哭,会变丑。”温柔地拭去她的泪,“什么事都不要想,一切有我。若是不想住在静兰轩,便搬来紫宸殿。”
白萱摇了摇头,“不是说要闭关吗?我会打扰你的。所有我逃避的曾经,如今都得去面对。或许,或许记起了当年发生的一切,我们就不会太被动。”反手握住容宸的手,眼神坚定地看着他,“可不可以不要封印我的记忆?我不想再去逃避了。无论回忆里有什么,无论结果怎样,我,都做好准备了。”
容宸手一顿,那样的场景太过残酷,当初接受不了,如今也未必可以。“红莲天火下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大致了然,你记不记起已经不重要了。”
“天之极提前异动了,是因为我,对不对?”
抽回被她紧握的手,起身,“我会再次封印。”
白萱仰着头,看着长身玉立的容宸,拉着他的衣袖,“哥哥……”咬着唇,“求你了,我不想什么都做不了,像那个小女孩一样,一直躲在你的身后,什么都要你来承担。如果错在我,那理应由我承担一切。”
容宸蹙着眉,用力将袖子从她手中抽离,只觉得心一阵刺痛。“我闭关期间,你若闲来无事便带上小柳出去走走。”没有再去看白萱,径直向书房方向走去。
漫天飘舞下落的娑罗花,好似纷纷白雪,触手冰凉。而白萱此刻也彷若身处严寒之中,浸入骨髓的冰凉似乎要把身体所有的温暖都抽了去,低着头依旧看着空荡荡的手心……
…………
这次的梦不再如之前那般静谧美好,梦中的白萱只是七八岁的样子,而少年已然长大。一身润白的银丝绣纹白袍,剔透的玉冠束起部分乌发,其余如瀑布般倾泻。好看的眉微微蹙着,长长的睫毛低垂,淡雅离尘,胜似世间所有景致。幽深似潭的黑眸,眉心处的银色神印,形状犹如待放莲华,周身淡淡的光晕。梦里的容宸,与白萱佛界初见他时,那清冷慈悲的样子一般无二。
粼光闪闪的穹苍剑,剑尖抵着地面,他半蹲着身子与她平视,有些冰凉的手指抚上她的脸庞,嘴角一丝温柔的浅笑,“小萱,乖乖在这里等我。”
“这,是哪里?”
“天之极。”
白萱听着渐渐逼近的脚步声,拉着容宸的衣袖,眼中写满了惊悚,“哥哥……可不可以不要去?”
“放心,我不会有事!在这里等我,等我回来接你。”
只能乖乖地点头,“你一定要回来。”
优雅转身,长袖一挥,将白萱的藏身之处罩在结界之中。
而她看不到外面发生了什么,只能蜷缩着身子,紧紧地贴着结界,听着外面细微的声响,和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洪亮的声音,夹杂着愤怒,却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那声音的主人――贯丘长余,是她当做亲人一般,最愿意亲近的慈祥长辈。曾经教她做过纸鸢,曾经给她摘过扶桑花,她贪玩被罚他总是会为她向神帝求情。而如今,却厉语相向,步步紧逼。他说,“容宸,把神之女交出来,神帝都已经不在了,你以为就凭你,能力挽狂澜?”
尖厉刻薄的女声,“什么神之女,她就是祸害,若是没有她,神族怎会遭遇灭顶之灾。”语气和缓了几分,“容宸,别再执迷不悟了,她不值得你做这么多。”
白萱瞪大了眼睛,死死地咬着唇,那是她熟悉的夕舞姐姐。父神讲学,她们一起上过课,一起嬉戏打闹过。她年纪小,不懂事时,还替她给容宸送过情书,而如今她却成了她口中的‘祸害’。
清凉如水的声音,无波无澜,“若我将她交与你们,你们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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