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白萱醒来之后,不知是过了几日。屋中,再也不见那袭熟悉的白衣身影。空气中,也早已没有了淡淡的冷香。
这偌大的玄丘御国空荡荡,萧索寂寥,只有屋外寂静无声的落雪。莲叶上的水珠不再滚动,会时不时地落入池中,发出几声‘叮咚’的脆响,而是凝结成细小的冰晶,永远被冰封住。
没有微风,没有鸟鸣,没有落花……世界彷佛顷刻间静止了一般,无声无息,安静得令人窒息。
白萱抱着膝蜷缩在床榻上,眼神空洞,低低地抽泣着。在梦里听到的话,一定是个噩梦,那不是真的!她要等着容宸一会儿回来,告诉他,她做了一个很可怕很可怕的梦,然后听着他一遍遍地说着‘我在’……
死死地咬着唇,攥着被子,指甲嵌在掌心,隐隐见了血丝。她不相信,不相信他会就这么离开自己,会连告别的话都没有等着她醒来亲自说上一句,就这样消失不见。一定是骗她的,一定是在吓她,就像之前那样,只要见着她哭,他便会出现安慰她。
可是,等了许久,锦被已经快被泪水湿透了,为什么他还没有出现?原来,真的是不会再回来了吗?一次是紫宸殿,一次是上元节,尽管这种感觉熟悉得很,可是不代表真正面对离别时她就能接受。
白萱僵硬地转过头,看着窗外的落雪,曾经最喜欢的未央花,如今却是异常的嘲讽。爱屋及乌,最爱的人都不在了,还有什么能入得了眼,令她放在心上?
远古神力依旧在源源不断地回归身体,此刻不过恢复了个二三成左右,但六界之景却是清晰可见。绿树清流,高山流水,熙熙攘攘,纷纷扰扰,无不映入白萱脑海。黛眉微蹙,眉心的萱草神印散发出柔白平和的银色光晕。睫毛轻轻动了动,阖上双眸,缓缓垂下头去。
灯火辉煌的长街夜市,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十里红妆的嫁娶队伍,喜气洋洋,鼓乐齐鸣;座无虚席的流水宴会,人头攒动,歌舞曼妙。六界的热闹繁华,无不在刺激着此刻的白萱。世事洞明,因果轮回,之前不明之事而今皆透彻,回头才发现自己到底有多傻!
远古神族用全族的寂灭,换来了如今的一切,可是六界众生有谁会记去得,感激他们的付出?
远古神族有缺点,如今的六界又能好的到哪里?利欲熏心,蝇营狗苟,损人利己,机关算计……
“这就是父神,你要守护的六界,哈哈哈……值得吗?哈哈哈……”一直笑着,笑得眼泪止不住地流。
许久之后,抬起头,美眸却是没有了焦距,空洞诡异。扯了扯嘴角,一丝残忍的笑绽放在那张完美雅致的面容上,鬼魅,嗜血。远古神族的戾气,她不是没有,只是淡了些许,如今因为容宸的离开,心中压抑了近万年的委屈,不甘,怨恨,种种情绪一股脑儿地迸发出来。
“六界算什么?苍生算什么?凭什么要整个神族牺牲,去成全他们?我们又有什么错,不过是求一个平凡相守?既然天道无情,我又何须有心!”
她错了,错得离谱,竟然什么也没有做,就认了命!
白色曳地襦裙,长长的裙裾不知被哪里来的劲风撩起,仿若下一刻便要乘风归去,翱翔天地。昆仑玉簪不知去了哪里,乌发披散华丽倾泻而下,精致的五官,本应透着似水柔情,此刻却只有冰冷寒意。收起了那几分小女儿的情怀,已经死了的心,空洞的双眼中无喜无悲,此刻的她是白萱却也不再是之前的那个白萱。
右手长袖一甩,一把通体洁白的剑飞速自远方而来穿过结界,悬在白萱面前,正是遗落在静兰轩中的寒玉剑。白萱单手接过,握在手中,没有片刻犹豫,纵身便飞出了玄丘结界,直奔着天之极而去。
能救得出容宸便罢,救不出,她便毁了这六界,与他陪葬!
越是体会了相爱的温暖,越是接受不了曲终人散的凄冷。所谓的看透生死,只不过是没有真正经历过痛彻心扉的离别。
在白萱离开玄丘界的那一瞬,悬于天地之间的巨大结界霎时崩塌,化作无数碎片降落,洒在人间的每一寸土地上。于是九州**间,无论寒暑,不分四季,就这样降了一场纷纷扬扬,持续了近三日之久的大雪。
…………
天之极之前那一处短暂的黑暗,便是封印所在,如今竟是寻无踪迹,只余一片明亮,苍茫荒芜。它本该在远古神族寂灭不久后就彻底沉寂,之所以存在,从头至尾,不过是这世间存有两位远古之神,如今容宸回归,天之极自然也没有了它存在的必要。
天之极?红莲天火?原来它们的出现只是为了分开他们,令一切回到五千年前远古神族刚刚寂灭的时候。命运的转轮,终究是又转回了原点!
白萱见到眼前景象,心中是比着天之极还要空荡,绝望……早已没有了眼泪,没有了情绪,不眠不休,只是没了命一般,不断向寒玉剑中灌注神力,不知疲倦地向空无一物的天之极挥去。
外溢而出的神力在白萱周围形成一股强大的劲力,每刺一剑,神力袭去,远古神界的天空便会有轻微的颤动,像蛋壳般被震出一道道细小的裂纹。缝隙逐渐变大,在眼见着便会支离破碎的时候,又以眼睛来不及捕捉的速度,迅速修补合拢,恢复完整。而后,依旧如初的天之极竟像是一张巨大的袋子,将白萱之前所有击出的神力,收集聚拢在一起,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又反噬了回去,尽数打在她身上。
如同开启了某种诡异的阵法一般,白萱所做的一切终是徒劳无功,不过是在白白耗损神力罢了。
嘴角缓缓地有血渗出,可白萱偏偏像是感觉不到痛一般,胡乱擦了擦,仍旧对着虚空之中挥舞着寒玉剑。
天之极外,早已是混乱不堪,众生恐慌。
人间在那一场大雪之后,便陷入久长的黑暗之中,植被荒芜,黄沙漫天。大地在缓缓下沉,海水咆哮升起。
而神魔两界也终究逃不过这场劫难。
承载着整个神族的八卦法阵,岌岌可危,随时会有坠入凡尘的可能。四海之水纷纷形成水柱,被巨大的吸力引导,向天界倒流。
身处蛮荒的魔族,狂风肆虐,飞沙走石。雷鸣闪电,倾盆的暴雨快淹了魔君沧溟的九华宫。
幽冥鬼界,暗处见明,亮处入黑,更是哀号不断。平时寂静无波的忘川河如今像是煮沸了一般,翻滚沸腾。
一场毁天灭地的浩劫,任此发展下去,便会是天地重生,万物尽诛。
…………
昊天帝满面愁容地看着那由神力而形成的巨大包围圈,散发着淡淡的银色光晕,从外看去几乎与结界一般无二,其中发生了什么,不尽可知。昊天帝身后的一众神仙们,也是各个面露惊慌,有的焦急不安,有的慌张失措……倒是那几位上神面不改色,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天之极处。
眼前的云白色结界,众神根本无法接近,那些神力修为低弱的神仙抵抗不得,只能远远站着,生怕仅仅是靠近一小步,下一刻就会有魂飞魄散化作齑粉的可能。传闻远古神族神力强大,远胜如今神族千倍万倍,不过却未曾有人见识过,如今这场景,他们除了担惊恐慌竟是别无他法。
世逢大难,凡人还心存着一丝期盼,可以向天祈祷,祈求诸神庇佑,可是他们该去求谁?
对比神族此刻的不安,天之极另一侧的魔族倒是无声无息,按兵不动。令人不禁生疑,难道六界的浩劫,偏偏魔族逃过了?
凛冽的寒风肆虐,衣袍鼓动,可一身明黄色朝服的昊天帝却从容依旧,威严不减。他是神族此刻的精神支柱,就算担忧,就算束手无策,也得装作无事一般强撑下去。侧首,看向一旁的凌轩,语调平静地低声问道,“难道魔族无事?”
凌轩一身华美蓝衣,手持折扇,玉冠美颜。劲风似乎对他没有任何影响,竟是连发丝都没有一丝的凌乱,面容平静地看着天之极处,皱着眉,摇了摇头,“六界浩劫,魔族怎能逃得过?”
“那……如此为何?”不该这般平静,平静地令他心里没了底。
“或许,魔君也在等。”
“等?等什么?”
“来了。”
凌轩话音还未落,自中天紫微宫方向,五人飞身而来,隐约只见的前头那人一身枚红色的袍子。如此强大神力的威压下,他们竟是连瞬移也用不得。
凌轩见到来人,心中大石才算落地,缓缓舒了口气。转身,对着昊天帝从容不迫地说道:“臣自有办法解天界危难,此处不宜久留,还请天帝带着众神先回议事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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