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屠苏和陵越沿着幽曲的小径向着住处走去,一路上,两人皆是默默想着心事,一路无话。
远远便见竹屋之中透出橙黄的灯光,只觉温馨无比。走进竹屋,芙蕖和风晴雪正在摆放碗筷,一男一女两个六七岁的孩童坐在桌边,凑在一起摆弄着九连环。见百里屠苏和陵越进来,两个孩童跳下凳子,一下子扑进百里屠苏和陵越怀中,齐齐喊道:“爹爹!”
“若木呢?玉潋呢?”百里屠苏摸摸男童的头,向着风晴雪问道。
陵越却将略小些的女童抱起,慈爱的问道:“玉菡,哥哥哪里去了?怎的不来吃饭?”
唤作玉菡的女童抱着陵越的脖子撒娇道:“哥哥不高兴,躲在房里不出来。姐姐也不高兴,也躲在房里不出来。都不陪玉菡,也不理玉菡!”
“他们谁也不理谁!”男童插嘴道。
“吃饭罢。”百里屠苏牵着男童的手,坐回饭桌前。陵越也将玉菡抱回桌旁坐下。
风晴雪端着一碗米饭放在百里屠苏面前道:“怎么回事?两个回来就躲进房里,怎么叫都不开门,拌嘴了不成?”
“可真是奇怪,”芙蕖给陵越摆下一碗饭,蹙眉道:“玉潋向来让着若木,恨不得把若木宠上天,今日居然摆着臭脸!”
“青竹(琴名)说甚么小哥哥、打架,又说甚么玉潋打不过,到底是怎么了?”风晴雪为青竹和玉菡各夹了一著菜,向着苏陵二人问道。
百里屠苏和陵越相视苦笑,只得将事情简短说了说。
风晴雪和芙蕖皆有些诧异,听闻长歌之状,又着实唏嘘了一阵。
风晴雪叹道:“好可怜的孩子!你两个不要凶,好生说话,最好就是收作弟子,留在这里。”
芙蕖亦是点头不住。
百里屠苏道:“此事,你二人不必管了,我与师兄自会处置得当。”
陵越笑道:“有空,你两个准备些东西,万一留不住,教那孩子明早带着也好。”
风晴雪和芙蕖应了。吃罢饭,两个拾掇好,又为长歌备了些衣食用物,便带着青竹和玉菡自去睡了不提。
百里屠苏和陵越毫无睡意,便远远的在飞水潭边席地而坐。才刚刚坐下,便看见一道黑影一闪,无声无息往长歌的方向去了。
百里屠苏看了陵越一眼。陵越点头蹙眉道:“是玉潋。难道竟是不忿,趁着夜里无人又去找长歌晦气?”
“师兄,莫要这么说,玉潋不是这样人。”
“唉!素日里,玉潋甚好。只是这一路走来,未免太顺,不曾遭遇挫折,实在不是甚么好事。今日遇到长歌这样对手,我怕他想不通透……”
“跟去看看便是。”百里屠苏建议道。
“也是要过去,芙蕖和晴雪为长歌准备了东西。我私心里,还是想要收长歌为弟子,我看那孩子实在投缘。”陵越叹道:“只望他也与我一般。”
身影一闪,百里屠苏和陵越已无影踪。
“喂!小贼,你下来!”玉潋仰着头看着树杈上的长歌,沉声唤道。
长歌警醒非常,早在玉潋靠近一里之处,便已醒来,闻听玉潋唤己,便自树杈之上一跃而下。
“少侠,有何贵干?”长歌站在玉潋面前笑呵呵问道。
“你怎的在这里睡下了?”玉潋眉头轻蹙,沉着面道。
“……”长歌摸着后脑勺想了想:“我怕外面的财狼虎豹。”
“那也不能在这里睡”!玉潋板着脸道。
暗处的陵越眉头拧成个大疙瘩。
“那……我即刻便走……到结界之外去睡。”长歌笑道,露出闪闪的白牙:“你莫生气!我娘说,爱笑的人,更容易受到上天的眷顾呢!”
“不过,我只能到结界之外,还不能走远,仙长答应赠我一个水囊呢!我就在结界之外取水。”说罢,长歌将那个破布口袋往肩上一搭,笑呵呵说道:“走了!少侠早些歇息。”
暗处的陵越不由便想上前拦下长歌、斥责玉潋,却被百里屠苏暗暗阻止:“且再看看。”
长歌自玉潋身旁擦肩而过,却被玉潋一把握住手腕。
“少侠?”
“我有名字!”玉潋仍是板着脸道:“我叫玉潋。”
“知道!那会儿听仙长唤过。我只是奇怪……”长歌神神秘秘凑向玉潋耳边。
玉潋不自在的往后缩了缩脖子。
却听长歌小声道:“你怎么能叫玉潋呢?你爹明明姓陵,你怎的姓玉?”
玉潋闻言,脸上现出些迷惑的神色。
“难不成……你不是你爹亲生的?”
玉潋顿时清醒,满面怒容喝道:“大胆!”
长歌却笑嘻嘻反握紧玉潋两只手腕:“玩笑而已,莫要生气……少侠……你的功夫真好……”
“哼!”玉潋挣脱长歌,板着脸道:“是跟着天墉城师兄们的道号……你懂甚么!”
“我晓得的!天墉城现任执剑长老就叫玉泱。就是逗你的,莫要在意。”长歌不以为意,依旧一副笑呵呵的模样:“我,走了。”
说着,当真向着结界之处走去。
“唉!小……贼……”玉潋忙出声唤道,“小贼”二字却觉有些些难出口。
“还有甚么指教?”
“哪个教你走了?”玉潋有些别别扭扭,终于还是说道:“我是说,你不能在树杈上睡,莫说掉下来……受凉也不好啊……谷中倒是还有两间……柴房……”
长歌有些诧异,一时间竟有些怔愣,转而却又是展颜一笑:“不麻烦了,横竖天一亮就走。”
“不是说怕外面的豺狼虎豹,又怎的要到结界之外去睡?”玉潋板着脸道:“你就是故意!”
长歌又是一怔,马上喜逐颜开道:“不走!不走!”边说,边将布口袋自肩上取下放在树脚下,自己盘腿席地而坐:“不走!我要在这里好生睡一宿!”
“若是怕麻烦……不如……到我房中……挤一挤也使得……总强过这里……”玉潋仍是板着脸孔。
长歌细细看着玉潋,“噗嗤”笑出来:“明明热心肠,作甚总是板着脸做出这副模样?”
“要你管!”玉潋竖眉怒道。
“不管!不管!那我睡了!”长歌连连摆手,果然靠着树干半躺着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似乎真的睡着了。
玉潋就那般站在一旁。
过了许久,玉潋走去长歌身边,亦是席地坐下,将手中一个布包袱直直递到长歌鼻下:“别装了!气息都调不好!”
“被戳穿了……”长歌笑着睁开眼,看着玉潋手中的包袱奇道:“这是甚么?”
“这里有上好的金疮药,快些洗洗伤口,把药敷上。”玉潋将包袱向着长歌推了推。
“不用,区区小伤,用甚么上好的金疮药!太奢侈了!一把香灰就好。”长歌伸手将包袱推回去。
“香灰?”玉潋惊愕问道:“还真有人用这个止血?”
“我打小就用这个,不只香灰……香灰也不是时时能有的……逼急了……割一绺头发烧成灰也好用。”
“血余炭,”玉潋点点头:“这倒确是有用。”又奇道:“香灰不能时时有,你哪来那许多血余炭?”
“甚么……血余炭……我不懂……”长歌歪着头想了想,道:“我就是割自己头发烧成灰……”
玉潋瞪大眼睛。
“别跟我说甚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啊……我流血而死……我娘不是更伤心……我的命……也是受之我娘……”长歌撤远身子,瞪着玉潋,一副防备的模样。
“我不是说这个……”玉潋一脸古怪:“你时常割自己的头发……不忍直视……”说罢哈哈大笑。
长歌大窘,脸有些发红,尴尬地摸着后脑勺道:“是啊……小时候那样子……不过……我现在能走远……能到山神庙……不缺香灰……再不用割头发……”说着,将头一扬,用手将额前并不存在的长发向后一撩,捏着嗓子道:“眼下,可还能直视么?”
“呃……”玉潋按着心口,做出呕吐状。
两人相对呵呵笑起来。
远处阴影中的百里屠苏和陵越也不由勾起嘴角,却心中越发酸楚。
玉潋将包袱又向着长歌递过来:“真是极好的金疮药……留着日后用也好……呸呸……浑说……我是说,适才,划破你的衣衫,你我身量相仿,凑合穿我的罢……这可是若木亲手做的!别人我还不给呢!”
“这……这不好罢……衣服我都补好了……何况……是若木姑娘亲手为你做的……”长歌忙忙推辞道。
“拿着!”玉潋蹙眉道:“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若木?若木的针线那真是没说的,雪姨和我娘都比不过她!”
“不是!不是!”长歌忙忙摆手:“无功不受禄……”。
“当你兄弟才给你的,”玉潋板着脸道:“看不起我……算了!”
“不是!不是!”长歌忙忙解释:“不能随便拿人家东西……我娘会不开心的……”
“拿着罢!”玉潋索性将包袱强塞进长歌怀里。
长歌怔怔地,将手在身上使劲蹭了又蹭,才小心打开包袱。包袱里是一套天蓝色劲装,针脚细密匀称,绣了几色纹路,十分精致。
“快穿上看看!”玉潋兴致勃勃。
“不,不要了罢……”
“快去水潭边洗洗换上,看是你英俊潇洒还是我风流倜傥。”玉潋摸着下巴,嘴角微微翘起。
“不,不用了罢……横竖若木看不上我的……啊!”长歌笑嘻嘻道,话未说完,就是一声惨呼。
却是玉潋在背后狠狠给了长歌屁股一脚:“想多了罢!小贼!”
长歌只得去水潭边梳洗更衣:“我也是有名字的,我叫长歌,仰天长歌的长歌。”
“知道了,长歌,仰天长歌。”玉潋复坐回原地,百无聊赖地玩弄着脚旁几颗小石子。
百里屠苏和陵越不由对视而笑。
片刻后,长歌洗了脸,换过衣衫,重新绾了发,自水潭边走回来。
玉潋闻声抬眼,不由满眼惊赞。
真是人靠衣装!那身天蓝色的精致劲装倒像量身定做的一般,长歌穿上,整个人都显得英气勃勃、气宇非凡。
陵越早有慧眼,仍是暗暗赞叹不已:“好个英俊潇洒的少年侠客!”
百里屠苏只是微微勾起唇角。
长歌却将衣衫飞快脱下来,细细叠好。
“做甚么又脱下来?”玉潋扬了扬眉。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