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窦皇后兄窦长君,弟曰窦广国,字少君。少君年四五岁时,家贫,为人所略卖,其家不知其处。传十余家,至宜阳,为其主入山作炭,暮卧岸下百余人,岸崩,尽压杀卧者,少君独得脱,不死。自卜数rì当为侯,从其家之长安。闻窦皇后新立,家在观津,姓窦氏。广国去时虽小,识其县名及姓,又常与其姊采桑堕,用为符信,上书自陈。窦皇后言之于文帝,召见,问之,具言其故,果是。又复问他何以为验?对曰:“姊去我西时,与我决于传舍中,丐沐沐我,请食饭我,乃去。”于是窦后持之而泣,泣涕交横下。侍御左右皆伏地泣,助皇后悲哀。乃厚赐田宅金钱,封公昆弟,家于长安。
绛侯﹑灌将军等曰:“吾属不死,命乃且县此两人。两人所出微,不可不为择师傅宾客,又复效吕氏大事也。”于是乃选长者士之有节行者与居。窦长君﹑少君由此为退让君子,不敢以尊贵骄人。窦皇后病,失明。文帝幸邯郸慎夫人﹑尹姬,皆毋子。
——《史记·外戚世家》
孝文帝二年,丞相陈平卒,谥为献侯。子共侯买代侯。二年卒,子简侯恢代侯。二十三年卒,子何代侯。二十三年,何坐略人妻,□市,国除。
始陈平曰:“我多yīn谋,是道家之所禁。吾世即废,亦已矣,终不能复起,以吾多yīn祸也。”
——《史记·陈丞相世家》
等窦氏再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是在御榻上了。她看着眼前五彩的流苏,忽然觉得身子有异,一摸自己的肚腹,先前隆起的小腹如今却又有了褶皱。她想到一件可怕的事情,不禁心中大骇,一时嘶声叫道:“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御榻旁一直守候的刘恒见她刚刚醒来就察觉到自己身子的不同,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说,只是抓着她的手,沉声说道:“你没有什么事情,不用担心!”窦氏又急又怒,眼中泪水横流,只是叫道:“孩子,你害了我的孩子!······”刘恒见她只是捶打着自己,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时,一个温和的声音低声说道:“皇后,恭喜你又为哀家诞下一个孙儿!”
窦氏听这是薄太后的声音,一时间有些失神,随即才反应过来,叫道:“孩子呢?我要见孩子!”薄太后向一旁的魏文心点了一下头,魏文心转身离开暖阁。窦氏虽然心中急切,但是却留意到魏文心转身而去时眼中一闪而逝的厉sè。她虽然在未央宫中并不管什么事情,但是在代王宫的几年中,也听闻了一些刘恒往年的事情。
这魏文心乃是薄太后母家的侄女,素rì对刘恒有情,但刘恒却对她丝毫不假以辞sè。她方才如此狠戾,只怕是见到自己生下刘恒的孩子,所以才心中恚怒。窦氏想起吕雉在世之时未央宫中那些**中狠毒妇人的所作所为,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她是个聪明的女子,自然知道薄太后和刘恒都在此处,魏文心自然不敢做什么,但rì后如何,她却不敢保证,所以,她虽然心神大乱,却暗自留下了心思。
过了一会儿,魏文心将孩子抱了过来,轻手轻脚地送到床沿。刘恒也不知道该怎么抱着新生的孩子,未免有些笨手笨脚,但窦氏一件到孩子娇嫩的小脸儿,不由心中怜惜,抱着孩子,将脸贴在婴儿的脸上疼惜。刘恒见窦氏如此,忽然觉得心中愧疚。在窦氏昏迷的这些时辰里,薄夫人已经斥责过他,如今幸喜他们母子平安,否则自己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在床沿站着的还有这个婴孩的姊姊和哥哥,长公主刘piáo对这个孩子的到来没有什么,很是喜爱的样子,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母后怀中的小儿,对着他直笑,太子刘启却微微蹙起了眉头,直觉告诉他,这个男孩如今在母后怀中,母后还如此开心,这些从前都应该是自己的。三岁的孩童知道什么权谋心机,但这种与生俱来的妒忌却让这个小儿对母亲怀中的婴孩有了提防之心。这种不满让刘启撅起了小嘴,面上神情很是不乐意。
窦氏却没有留心这些,一心只是扑在自己的这个孩子身上。薄夫人见刘恒神sè不自在,便道:“窦氏,你如此平安,哀家就放心了。你好生将养着身子。”窦氏闻言,挣扎着要起身行礼,薄太后微笑道:“你身子还未复原,这些俗礼就免了。”说罢转身离开了储秀宫。
窦氏转头看了看刘恒,随即别过脸去,刘恒皱眉道:“你,你还生我的气?”窦氏娥眉一蹙,却不答他的话,说道:“孩子既然已经出生,陛下就为孩子取个名字,臣妾好派人送去宗庙,给这孩子一个名分。”刘恒看她面sè淡然的样子,微微皱眉,说道:“朕······我一时也没有想到什么好的名字,不如你给他取?”窦氏点头,想了想,说道:“也好,馆陶和启儿的名字是陛下取的,如今臣妾也须为臣妾的最后一个孩子取名,免得rì后遗憾。”她转目看着刘恒,面上看不出一丝笑意,说道:“臣妾为这个孩子取单名一个‘武’字,陛下觉得如何?”刘恒眉头皱了起来,看着她,点头说道:“刘武,这个名字不错,只是······”
窦氏抬眼看着刘恒,眼光一凝,说道:“陛下觉得还有什么不妥么?”刘恒突然从御榻边站起身子,摆了摆手,邓通知道刘恒的意思,示意暖阁中的奴婢都退了出去。暖阁之中只剩下刘恒和窦氏二人。刘恒踱了两步,又转过身来,冷然说道:“你方才的言语,是什么意思?你不会再为朕······生育子嗣?!”
窦氏笑了一下,却只是逗弄着刘武,并不言语。刘恒忍怒说道:“此事难道也是因为刘章?!”窦氏抬眼看着愤然的刘恒,冷声说道:“陛下,你到此时竟然还怀疑臣妾,臣妾还能多说什么?反正rì后无论臣妾会怎么做,都难逃你的猜疑,那臣妾rì后只是一心在这一女二子身上,至于臣妾和陛下,不如相安无事来得干净利落!”
刘恒浓眉皱了起来,冷然说道:“你的意思是,你我夫妻rì后也是形同陌路,除了这一女二子之外,再无任何干系?!”窦氏转过头,淡然说道:“陛下既然如此说了,那臣妾就一切听陛下的意思。”刘恒看着神sè淡然的窦氏,双手握紧了拳头,喘息不已,良久之后,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说道:“真是可笑,看重刘章,朕看重你,刘章虽然得不到你的人,却得到了你的心,朕得到你的人,却得不到你的心,哈哈,可笑,朕与你们二人真是可笑!”
窦氏没有看刘恒,却是沉声说道:“没什么可笑之处,这便是命,是臣妾的命,刘章的命,也是陛下你的命!”刘恒熟视着窦氏,慢慢摇头,冷笑道:“你这是在为刘章复仇吗?朕夺了他的江山,你以为朕对你爱重,就想着这样伤害朕!朕今rì告诉你,你休想让朕心痛!刘章一次败给朕,他就休想翻身,朕一定让他对朕心甘情愿地俯首称臣!你们······你们休想伤害朕分毫!哼!······”他愤然地说了这些,大袖一甩,头也不回地大踏步走出了储秀宫。
窦氏转头看着他蹒跚的身影消失在暖阁之外,忽然怔怔地笑了。暖阁之中安静下来,只剩下还是婴孩的刘武均匀又细细的呼吸声。窦氏看着怀中的婴孩,嘴角慢慢弯成一条弧线,但悄无声息的,一滴眼泪落在刘武的脸颊。窦氏只觉得心中一阵空明,什么都没有想,但泪水就这么一滴滴的落了下来,这无声的叹息和落泪,不知是为大怒而去的刘恒,还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刘章,抑或是为这个时候还有往后几十年时光里一直孤单单的自己。
入夜的未央宫出奇的安静,只有御林军在静静地巡逻。宫中有规定,入夜之后,宫中不能有火光,一切宫人也都不得走动,但此时,魏文心走在被月光照的斑驳陆离的小径上,她手中拿着薄太后的令牌,躲过了一队御林军。永寿宫离广明宫本来就不是很远,一刻之后,她就已经来到了广明宫。
魏文心看着眼前的广明宫,却见宫却露出一丝微弱的灯光,隐隐似乎有声音在说着什么。魏文心来不及细想,便被宫中的侍卫拦下了。她手中令牌一扬,守卫一皱眉,却也只能放行。魏文心正要走上台阶,忽听一个黑影问道:“魏少使?!······魏少使不是应该在永寿宫服侍太后,为何会在此处?”魏文心听这是邓通的声音,却皱起了眉头,说道:“是太后吩咐我过来看看陛下······你为何不在里面?”邓通一阵迟疑,魏文心笑道:“难道里面有陛下的哪位佳人?这宫中只有一个皇后窦氏,我可不曾听闻陛下还有什么红粉知己,难道陛下又看上了哪个宫女?”
邓通听魏文心这样编排刘恒,虽然生气,但是也不敢回嘴,只是说道:“魏少使误会了,里面只有陛下一个人······陛下在里面饮酒,就让奴婢出来,并且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魏文心冷笑一声,说道:“今rì他果然被窦氏伤了,他一向都不饮酒,看来这次是想一醉解千愁了······”她这般说着,却是斜睨了一眼邓通,说道:“你这奴婢,少拿他来压我,我若进去,你敢拦我?!”邓通一阵踌躇,魏文心冷笑一声,绕过他,推开了殿门。
她刚推开殿门,扑鼻而来的便是一阵浓烈的酒气。她微微蹙眉,随即坦然上前,绕过一处屏风,来到了内殿。只见刘恒伏在小几上,口中犹自说着什么,只是他面目朝下,听不真切。魏文心见一向骄傲的刘恒竟然如此不堪,眼中却露出嫉恨之sè,她自然明白,刘恒变成这样,只能是窦氏害他如此。想起窦氏,她却轻手轻脚地上前,将刘恒手中的酒壶拿掉。
刘恒虽然酒醉,但是却马上反应过来,猝然直起身子,待见到是魏文心,他眉头一皱,说道:“是你?!”魏文心跪坐在他对面,将酒壶放好,冷笑道:“不是我是谁?陛下难道以为是你的皇后过来可怜你?”刘恒面sè一变,魏文心这话虽然讥讽之意昭然若揭,但他却颓然说道:“你休要在朕面前提起她······”看到他这个反应,魏文心倒是有些惊讶,笑了一下道:“看来皇兄真的以为自己可怜了······真是可怜!”
刘恒看着眼前的魏文心,低声说道:“你以为你这样跟朕说话,朕就会生气?”他苦笑着摇头,“朕不会生气。方才朕一个人喝酒的时候,看着这个宫殿,你知道朕在想着谁吗?不是皇后,是二哥,那个懦弱的皇帝刘盈······”魏文心蹙眉道:“刘盈?皇兄你想他作甚?你往常不是最看不起他么?”
刘恒冷笑道:“不错,我往rì是看不起他,他身居天子之位,却一点儿天子的威严都没有,娶自己的甥女做皇后,背失人伦,而且夫妻离心,跟自己的母后如同仇雠,所谓身未修,家不齐,国难治,天下不平。胡亥为秦二世,虽然不是好皇帝,但至少他享受过,刘盈呢,什么都没有,连子婴都比不上!!!”他说着,挣扎着站起身子,对着空荡荡的宫殿顶部,大声咆哮。
魏文心静静地看着他,但是听着听着,却忽然变了脸sè,只听刘恒继续说道:“可是!我今rì如何?因为有一个智计卓绝的母后,还有一个不堪一击的对手刘章,我富有天下,可是,我真正有的是什么?这天下不是真正从我手中得到的,那是母后和刘章在以天下为局对弈,只是刘章输了而已。皇后也是心在刘章,朝臣表面恭顺,但心中想的是什么谁知道?如此说来,我跟二哥刘盈一样可悲,一样是个可笑之人!”魏文心神sè骤变,但仍旧假装笑意地说道:“这······刘盈怎么可能比得上表兄你?”
刘恒忽然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看着她,冷然道:“他比我好得多!至少张嫣是爱着他的,我呢?我的皇后却心中想着其他的男子!吕后虽然严苛,但到底是有母子之情,我呢?我的母后却手中紧握着虎符兵权,对我这个儿子处处提防!他虽然死了,但朝臣还能可怜他,我呢?他们虽然对我毕恭毕敬,但谁知道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我不如刘盈,我不如他!”
魏文心看着他骇人的神sè,身子一缩,却说道:“表兄,你······你说得虽然是实情,但若是rì后你以孝义治天下,对百姓爱护,未尝不能成为一代明君,若是只在此处自怨自艾,也不过是自误罢了!”
刘恒看着她,眼神中露出玩味的神sè,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笑道:“哦,朕忘了,朕的表妹时常在母后身边聆听教益,胸中见识自然强于我这个表兄。这是不是母后rì常跟你说的,然后让你告诉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魏文心连连摇头,喘息说道:“不是,不是!”
刘恒一步步地走近她,口中说道:“朕跟你说了这么多平rì都不敢宣之于口的话,你是不是会去向母后告密?告诉她我这个儿子对她有多不满?!”魏文心颤声说道:“陛下,我······我早已经不是当初无知的小女孩,不会跟姑母说了,陛下你······你要相信我!”刘恒摇头,眼中却闪现出一阵炽热之sè,冷笑道:“朕不信!”
魏文心看到刘恒眼中的神sè,不由心中惧怕,惶惶然不知道该怎么说,刘恒却续道:“除非,你是朕的女人!”魏文心看着他越来越靠近自己,忍不住连连后退,叫道:“陛下,你······”刘恒上前抓住魏文心的手臂,冷笑道:“你不愿意?你往常不是说喜欢朕?怎么,难道你不想做朕的女人?!”魏文心当此之际,心中却不再害怕,直直地看着刘恒,倔强地说道:“不错,文心往常是喜欢你,一心想得到你的恩宠,但是文心想要的,是你的真心!但是你今rì要我做你的女人,你是真心对我的,还是只是为了气你的皇后?!”
刘恒面目上一阵冷肃之sè,魏文心凛然不惧地看着他,良久之后,刘恒才冷笑说道:“你想要朕的真心?朕的心早就死了,死在皇后的手中,你若是想要,就问她去要!”他冷笑着看着魏文心,轻声说道:“朕就是要你做朕的女人,你不愿意吗?”说着,他低下头,吻在魏文心的唇上。
魏文心身子一震,就想要伸手推开他,但是手刚伸出来,却蓦地轻轻垂了下来。她只觉刘恒的唇在自己的面上轻轻怜爱,如同沉醉在梦中一般,像是自己已经做了五六年的梦,今rì终于实现了一样。她终于倚靠在自己爱着的人的怀中,享受着他的轻怜密爱,尽管他不爱她,但她却无法拒绝,那双恣意又有些冷意的双手在她身上游走。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了窦氏,想起从前自己对窦氏的嫉妒,但是这个时候,她娇媚的脸上,除了一阵chūn情,竟然带着报复的快意。
广明宫中的铜炉里,檀香细细,但是红烛之上,却落下一滴滴的红泪。
窦氏霍然从睡梦中惊醒,她梦见了刘章来到未央宫,如同魂魄一般在未央宫中游荡。窦氏惊醒过来,想着梦中的情境,依然觉得有些后怕,她想着这梦境的预兆,难道刘章有什么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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