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应了。
李富水一走。
朱棣看向我的眼神是三分疑惑,七分担忧。
我强作笑颜,并没有将晌午发生的事说出来。朱肃稍微坐了一回,便起身告辞。
厅里只有朱棣与我。
慢慢地将白天发生的事说给他听,他想了想:欧阳伦这么容易就倒了也是没想到。你留在金陵多少时rì,我就陪你多少时rì。
“不行。”我摇头:你得回去做些事了。
他像是被人一下子撞破了心事。
我又道:我是个愚笨的人,不能给你出谋划策,也帮不了你治军齐家。现如今的事,希望是塞翁失马,你留下来只是徒增烦恼。不如就此回去,道衍想必等急了。
朱棣此刻与他的父亲何其相似,他只回答我:我决定了,就这样。
高丽来的女子个个美丽多姿,jīng通音律,顺妃任氏是其翘楚者。她这些年极得宠,一口官话说的别有味道,今天的赏梅宴上俨然是女主人,鹅蛋脸上一对浅浅的梨涡配着挺拔而稍翘的鼻子让她时时刻刻都保持着微笑状态。她正殷勤的招呼着来赴宴的众妃嫔。朱元璋在华盖之下脸sè平淡如水,眼角处延伸的每一道皱纹静静的,像是伏兵手中的刀,只有顺妃的笑嗔才能惹的他脸sè稍缓。我在这群人里是个异数,顺妃似乎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今天的宴会并没有请在京藩王们的家眷,她将我领到李婕妤与崔贵人的中间坐下,待我坐定她向朱元璋投去浅浅的一笑,笑容里满是试探,朱元璋捻了块豆膏,看也没看这边,她这才放下心。
次席上坐的是达定妃,长袖善舞的顺妃靠在皇帝左边,第三席。许久没消息的达定妃在这个宴席上像是根枯朽yù催的老梅树,浑身的暗紫sè如同污渍连带着周边的莺莺燕燕、冬季chūn光都显的晦涩。她的儿子潭王**而死已过七年,谁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走到那一步,有人说潭王是陈友谅的儿子;有人说潭王其实是被自己那些吃醋的妃子毒死然后被妃子焚尸用以掩盖真相,不过他所有的王妃、侍妾都被生殉了;也有人说潭王死于李善长案。总之,死者长已矣,现在在座的人都只关心她今天为什么会来。
娱乐太少,行酒令、挑花名已经成了上流社会女子聚会必备的节目。虽然是游戏,因朱元璋在,所有的人都打起十二分jīng神应对。
鼓点声落,第一个挑花名的是顺妃,她轻摆烟柳细腰站起,左手挽过右边的宽袖,右手才缓缓从象牙筒中取出一根发黄的花名签。
她未语先笑,绯sè的心绮绣常服映衬的人像个白玉娃娃一样。朱元璋笑道:爱妃定是抽得好签,李富水,你去念出来,大家都听听。
顺妃跨出几步将签交给李富水,她那头顶的牡丹吐蕊金步摇本是稀疏平常,可随着她的步伐,平常物就有了生命,牡丹跟真的一样,花瓣在步频中轻微颤动,人长的本就明艳非常,此刻又配着含笑不露的表情,我心下暗暗叹道洛水神女也不过就这般姿态了。这十几年来还真没见过容貌胜过她的女人。
李富水念道:花名牡丹;注解:真国sè也,对座饮酒三杯,西座饮酒三杯以贺。
她的对座是达定妃,西座是我。达定妃年近五十,从蜡黄的脸sè也看得出身体不好,她端着酒杯,似乎在等着朱元璋说算了,可迟迟没等到这句话。四下里一片寂静,都在看着她。
避不过了,她闭起眼微颤颤的喝下三杯。
轮到我,我笑着端起酒不多言,爽快喝下三杯。今天的酒格外的烈,从喉咙到嗓子都火辣辣的。看向达定妃,她脸上起了不自然的cháo红sè,气sè似乎是好了,神sè越加黯淡。
朱元璋心情突然转好,与他的年轻嫔妃们开起玩笑,李婕妤也被朱元璋点了说句什么,没喝酒的她脸也腾地就红了。
因皇帝开心了,这赏梅宴的气氛也就到了**。李婕妤抽中了只“海棠”,崔贵人抽了只“芙蕖”,鼓点落到达定妃时,她从里面抽了只签出来,脸上的cháo红褪去。眉目之间隐约有不适。
李富水念道:老梅,dú lì寒雪chūn去远。自饮三杯。
李富水读完,一小太监端了三杯酒到达定妃面前。哪怕她唇sè发白,脸sè不佳,朱元璋也不看她。
第三杯,达定妃脸sè发青,刚进口就忍不住吐了出来。
朱元璋只是挑挑眉毛,我身边的崔贵人却轻笑出声。她的声音显得十分突兀。
“怎么,很好笑吗?”朱元璋笑眯眯地问崔贵人。
崔贵人盈盈起身,回道:臣妾只是觉得御前失仪,甚是不雅。
朱元璋一拍桌子:放肆!你是个什么东西,一个小小的贵人敢以下犯上,谁给你的胆子?朕告诉你,朕不怜惜她,不等于尔等可作践她!
说完,看着顺妃。
顺妃一惊,跪下求饶。
崔贵人手慌脚乱,从桌子边经过时一不小心将我桌上的玉盏碰碎在地上。
“心怀不满竟至如此,来人!”朱元璋的脸sè涨红。
所有的人都跪下了。我偷偷抬头看他,眼神中与那rì一样,有了些迷乱的神sè。
“杀了,拖出去喂狗。”简简单单的七个字后,一个人就这么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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