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歧路（下）
不至中午，雨天近黑，而古道城中提早进入夜市，趁了雨雾，开了酒肆夜席。城民已经习惯了这般变化无常的气象。人人都知这古道城白日挂月，必有冤咒于此，没准翌日自己就已身首异处，不在人世，所以放宽心情，任其自然，随心所欲地做事玩乐。
灯阑舞榭，明烛渊天。霑叶就匿坐在这里买得一醉，闲听雨声，梦里袅袅升起青烟，更有回歌曳心，歌曲道：
烟雨错声寥水深
倾尽天颜不看见
此生只待风吹雨
雨打江南无别离
君可听雨多一曲
脉脉在心细细折
碧色洗天不回眸
凝眉不醒喧尘息
霑叶微微一笑，一挑酒坛落地无音，起身仗剑来到那歌女旁，握拳谢道：“雪师妹好歌！”募雪看霑叶全身浸湿酒气酣畅，心里一悸，原来自己是奉师命下山查看，不料遇见霑叶这般麽样好生心疼，略猜出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借酒消愁，但是自己也不能多问，只有一曲相赠。募雪道：“叶师兄……”说了对方名字，却不知再说些什么。
霑叶道：“我霑叶得雪师妹一曲，心里总算有些开朗了。就此告辞！”募雪收起古琴，痴痴看着霑叶，道：“叶师兄……要去哪？”霑叶道：“告辞！”
募雪追上来拦在霑叶身前，莹泪不由潸然：“霑叶你又要走吗？”这一局到不像是恳求更是责骂，“寒鹰滩一别你便再无人影，难不说你只是骗我而已？”霑叶道：“若是骗你，你奈我何？”
霑叶面无表情地绕过募雪，募雪哀声道：“你真……只想，练到那无情无义无纵无欲的剑境？”
霑叶道：“我已经下了决心了。”
募雪咬着嘴唇道：“为什么？”
霑叶不想瞒她：“不然无以和引川争胜负。雪儿，霑叶告辞，你……保重！”言罢冲入雨中，纵深夜色。
龟寿和凤火在前厅坐下，霭天和祷霜两人匆匆赶到。凤火也不等两人多言：“你两快快下山，向西去月见山上接佰家堂佰堂主来，速去速回！”霭天疑惑：“此番武林争霸，去接爹爹来为何？更何况群雄蜂拥至古道山，其他四山空虚，爹爹在那也可以保证月见山安全。”凤火一甩衣袖：“不要多言，速速去接人！”
祷霜一瞧厅里只有她、霭天和师傅两人，心下甚疑：“雪师姐她们去哪了？”龟寿稳稳地说：“募雪下山查看民情去了，你不必担心。其他人也都各有差遣。”祷霜心想：“虚纵派设下擂台，武林震动得帖前来，是福是祸尚未有论，我等只有遵从师言。”对霭天说：“天师兄，那我们就快走吧！”
霭天向师傅们握拳：“那霭天就走了，师傅们保重！”和祷霜一齐退出厅堂。
凤火见两人走远，目视踱步不停的龟寿道：“霑叶已经去找引川了。”龟寿摇头：“你明知霑叶敌不过引川，又为何苦苦暗示霑叶？”凤火道：“我相信霑叶，也相信引川。”龟寿正色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是跟当年的竹书师兄一样！”凤火轻叹：“你又是说我执迷不悟吗？霑叶和引川都是你的弟子，为何你却偏偏不相信他们？”龟寿面有难色：“不是我不相信……”凤火追问：“那是为什么不信？”龟寿道：“是……”凤火道：“是什么……谁！”
话音未落，凤火纵身一跃至厅外，只见募雪躲在一边，支吾着：“师傅……我刚回来。”凤火怒道：“刚才为师的话你听到了么？”募雪在严师面前不敢隐瞒：“听到了。”眼里泪已如泉：“到底是怎么了？叶师兄去找……引川？也是四大弟子之一吗？听得出来，听得出来！叶师兄会有危险吧？叶师兄，叶师兄……”
龟寿道：“凤师兄，你也不要再逼她了。”凤火回头怒瞪龟寿：“你这话什么意思？”
龟寿道：“不言自明，不言自明。”凤火也不在多话。
龟寿哈哈大笑起来，凤火不悦道：“你笑什么？”龟寿道：“我笑你，其实非常害怕引川。”凤火怔了一下，头也不回就走开了。“我不怕引川。”
募雪冲上来焦急得看着龟寿大师：“师傅，你……请你……”心里一横欲屈膝。龟寿道：“膝下黄金，雪儿你的心思为师知道。”募雪道：“师傅真的知道募雪的心吗？”
龟寿一笑：“那年在寒鹰潭，你真以为为师不知道？”募雪道：“师傅……师傅你欺负人！”话音是你既然知道为何装作不知道，既然早知道霑叶师兄为何又是装作不知道。龟寿笑道：“你回来后夜夜在山里唱着《闲听雨声》，为师是想不听也难呀！”募雪心道：“我唱我的，你听你的，我们毫不相干，再说那也是寒鹰潭之后的事了，你又怎知霑叶……”龟寿见她不语，迷了眼睛道：“霑叶那一招‘清华尽落’使得妙哉，浑然天成融冰吹雪，不仅破了那‘洛神绝色阵’，更是留住了我雪儿的心哪！”募雪惊讶：“师傅……你，你当时在场？”
龟寿道：“不错。”募雪脸上一阵红，心里更是羞涩万分，不过一想现在霑叶是去追那个似乎甚是可怕的引川了，悲从心来，哀哀叹息。又想到昨夜霑叶一番绝情的话，流下泪来。龟寿拍拍募雪的肩膀，道：“雪儿呀，师傅知道你的心意，可是现在，不是时候呀！”募雪想到霑叶是决计要把自己从心里忘掉，甚是悲伤；可又想到他要独身一人面临大敌，处境危险，又来得心酸无数。“师傅……引川，当真是什么厉害之极的人吗？”先去休息吧。”募雪看师傅不愿多言，虽然不愿也只有听从，走到一半实在是忍不住问：“叶师兄……”
龟寿轻声道：“霑叶不会有事的。”伸手示意募雪回去，募雪定了一会神，只有离开。龟寿侧身喃喃：“只有天定了！”凤火从侧门出来：“龟师弟你在安抚人这方面有一套啊。”龟寿一见凤火，连连摇头：“师兄你这不是损我折我的寿吗？”转念一想，“不过我自有天命，即使明天就是归日也无怨无悔，只是……”说着双手合十，“祈祷上苍，让这些孩子，都能获得幸福。”
凤火惨笑道：“幸福这东西，已经不存在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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