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盘根错节（1 / 1）

() 不过尽管三姨父往往很晚才赶到，耳根最不清净的还是他。舅舅虽然爱发脾气，在给外婆过生rì和其他大rì子的时候，却尽量克制脾气。毕竟舅舅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但三姨父每次都很晚赶到，却总是给了舅舅以口实，所以每次都要骂三姨父。有了三姨父作为挡箭牌，其他人的耳根虽然还是不清净，但总算事不关己，可以高高挂起了。三姨父在这件事情上，可以说是给其他人做了一件舍己为人的好事。

三姨妈嫁得很憋屈，但四姨妈就不同了。四姨妈也上了高中，又看到三姨妈的情形，就不愿意不明不白被嫁出去了，而是自己去找人家。四姨妈跟四姨父，就是zì yóu恋爱结婚的。写到这里，我大约可以猜想出四姨妈为什么最终没有考大学。首先是第一次没有考上，所以没有了信心继续去上。其次就算想要上，由舅舅来继续负担她上学，恐怕也是她不情愿的。那时候我已经出生了，母亲也有一定的实力可以帮助四姨妈，但四姨妈还是选择不去复读了。就在跟舅舅学了一年多的医之后，跟四姨父正式结婚。

而在父亲的记忆中，每次他去舅舅家，一定不会吃饭。只要在舅舅家吃饭，舅舅就会骂人。如果只是坐一会，舅舅就会很和善。父亲跟舅舅家很有渊源，我和弟弟在外公家长大不用说了，父亲本人也是在外公家复习考试的，当时虽然在外公家吃饭，但住在舅舅的房子里。四姨妈和大表哥后来先后上了高中，父亲还经常指导他们学习。所以父亲对舅舅的脾气摸得很透。

但事情也是有例外的。如果除了舅母和几个表哥之外，还有一个人吃了舅舅的饭不挨骂的话，这个人不是外公，也不是外婆，也不是母亲，而是我。在舅舅所有的妹妹、妹夫和外甥中，我是唯一拥有这个特权的。小时候在外公家，舅舅家吃肉的时候，我和弟弟往往会站在旁边看，而看上一阵之后，舅舅就会给我和弟弟一人夹一块。而长大之后，弟弟这个特权也丧失了，只有我拥有这个特权。

当然，舅舅不会在有其他人在的时候特别给我煮饭吃，但他会给我喝他的酒。舅舅喝的酒是本地的高度数高粱白酒，俗称粮食酒。劲大，但没有工业酒jīng，很环保。我那时候酒量还不大，平常喝的也是勾兑酒，第一次喝舅舅的酒，让我晕了一晚上。后来有一次舅舅到城里，我用自行车驮他回家，在路上分手的时候，他又掏出酒瓶让我喝了几口酒。舅舅说我骑自行车非常稳，比二表哥骑得稳。

但舅舅做得最惊天动地的一件事，就是亲自下厨给我做了一顿饭。舅舅在家里是从来不做饭的，都是舅母给他做。舅母不在，也是别人做，反正自己就是不动手。而那天我去城郊他家里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在，一定要我吃了饭再走。于是舅舅下厨做饭，炒了一盘卤豆腐，炒得还挺好吃。于是我就吃了几十年中舅舅唯一给其他人做的一顿饭。

我想舅舅对待我之所以是这个态度，主要的原因是我是他周围人中唯一的**丝。只有我坐在他对面的时候，他才能完全放得开。在我的眼中，他就是舅舅，那个小时候给我夹肉的舅舅。不管他曾经骂过谁，把谁骂得很惨很难听，把他家的气氛搞得有多天昏地暗飞沙走石，在我的眼里，他还是那个小时候给我夹肉的舅舅。我到他家，纯粹就是为了看舅舅去的，没有任何诉求，也没有带来任何想法。也许我是那个能够让他暖和的人吧。

而在舅舅试图抵抗全家人城市化进程的时候，外婆的表现跟舅舅的预期完全相反，所以舅舅也彻底发飙了。舅舅宣布，不要外婆了，就让她跟我们住。

舅舅的话伤了外婆的心。多年以来，她千方百计把这个儿子留在家里，从小就放在手心里养，而现在，舅舅说不要她了。外婆很生气，但外婆生气之后，并没有大吵大闹。那不是外婆的风格。这一次外婆也没有绝食，因为她明白，单单绝食，最终还是舅舅跪在床前，然后她不得不起来，再然后一切就都过去了。外婆决定顺了舅舅的意，既然舅舅不要她，她就走。

很快外婆就让大表哥把她送到了我们家里。而舅舅的抵抗大计也早就破灭了，很快就风萧萧兮易水寒地搬进了城郊。小表哥在城郊的房子里开了诊所，他就在诊所里坐门诊。

但外婆却非常伤心，每天都要在父亲和母亲的耳朵边骂舅舅骂舅母，说儿子媳妇终于把她扫地出门了。而舅舅家的巨变大约也就发生在这个时候。（前面可能说是在进城郊之前舅舅家发生了革命，应该是记忆有误。）舅舅骂走外婆，本来就心情不好，又被全家人斗地主，那心情就更加郁闷了。在我二十岁那年，父母有幸在学校里组团的时候出门旅游，回来的那天，舅舅家又在上演战争。舅舅要打小表哥，而小表哥抓住了舅舅的手不让舅舅打。那年舅舅大约六十岁，所以父亲看不过眼，打了小表哥一耳光。接下来，父亲也发飙了。

外婆是父亲和母亲准备出门之前，才送到舅舅家的。所以父亲和母亲长期听到外婆的抱怨，心里早已是一团无名火。再加上我和弟弟在外婆家长大，外婆的事情父亲绝不能坐视不管，所以父亲直接将脾气发到了舅母头上。而父亲发飙的理由，就是外公死的时候，舅母连一碗汤都没有端给外公喝。

多年以来，这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母亲和几个姨妈都不希望提起这件事。因为她们跟舅舅家实在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她们谁也不希望舅舅过得不好。再说还有外婆在，外婆总不能总是住在女儿家里，终究还是要跟舅舅一起住。本来这些道理父亲也懂，但那团无名火烧旺之后，父亲就不管不顾了。

父亲翻出了旧事，舅母陈年的委屈也勾了出来。舅母大哭，说父亲打上门来，欺人太甚。母亲眼看形势不可收拾，急忙拉着父亲走了。但父亲和母亲能够拍屁股就走，舅舅家却不能当做没有这回事。舅舅得到父亲的支持，终于一扫长期以来的颓然之气，心中大快，眉飞sè舞地告诉舅母和表哥们，就是他把父亲找来管他们的。

舅舅是高兴了，舅母和表哥们却不高兴了。三表哥回来之后，听完事情经过大怒，说要找父亲算账。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偃旗息鼓了。但三表哥跟父亲和我家的疙瘩从此就有了。

三表哥跟我们家，也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不光是三表哥，四个表哥都跟我们家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因为从大表嫂到二表哥、三表哥和四表哥，都是曾经在父亲和母亲的学校里读书，四表哥甚至住在我们家。大表嫂是大表哥读书时zì yóu恋爱的。后来在结婚之前，舅舅就送大表嫂到父亲和母亲的学校读书，当时跟二表哥和三表哥都在一个级。随后大表嫂和二表哥读完回家了，而三表哥却还复读了一年才考上高中，然后又考上了大学。四表哥上初中是在三表哥考上大学的第二年，因为跟我和弟弟从小玩大，直接就住在我们家里。

但跟我们家渊源最深的，还是三表哥。因为三表哥生下来就由母亲抱了一段时间，然后又曾经打算过继给母亲的，只是因为我的出世，三表哥才没有变成母亲的儿子。

根据外婆的说法，三表哥生下之后，不知道生了什么病，舅舅和舅母都放弃了，就把他扔到了外面。后来是外婆看着可怜，又把他抱回来，最后竟然活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