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此时还没有真正的高度白酒,蒸馏酒的工艺要到元代才会出现,真正普及则是明代以后的事情了。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写道:“烧酒非古法也,自元时始创。其法用浓酒和糟,蒸令汽上,用器承取滴露,凡酸坏之酒,皆可蒸烧”,元代的《饮膳正要》中,也有关于蒸馏器和蒸馏酒的记载。
这个年代用来解决‘酒浊’问题的方法,还是滤,酒的度数自然就高不到哪里去了。
像这种低度酒,对于宋人来说或许已够一醉了,但是对于杨凡这个经受过后世‘酒精考验’的战士来说,喝个几斤下去也没啥感觉。这一下心里有了底,便与那些存了心思的冷家亲属拼起酒来。
转眼之间,几个找他斗酒的年青人就被灌到了桌子下面,其余人见他如此海量,顿时面面相觑,却是无人再敢找上来挨灌了。
杨凡又走到冷秋平桌上,敬了他和三位夫人几杯,口中‘舅舅姑姑’的叫个不停;冷秋平见他已经有了几分醉意,生怕他信口胡说,把自己冤他做赘婿的事情嚷了出来,便叫两个小丫鬟搀扶着他去了后院洞房,心中想着只要过了今晚,这个女婿便算是坐实了,到时关起门来,这对小夫妻还不是任凭自己随意揉捏麽?
***
两名小丫鬟皱着眉,扶着满身酒气的杨凡绕过正堂,穿过月门、耳道,径直向‘洞房’走来。
这洞房其实就是冷玉娘的居室,被一个独立圈出的小院包裹在内。院内按八卦方位分别种植了松、柏、槐、杨等各类树木,院子正中还有一个颇具匠心的金鱼池,浑圆一体,中间又用水墙隔成了一个阴阳双鱼的图案,整个院子赫然就是个辟邪趋吉的太极八卦图。
这本是冷秋平听了那名游方道士的话,故意如此布置来镇压冷玉娘这个‘天煞孤星’的,不过却也成就了冷府第一风景绝佳之处。此刻月牙儿刚刚升到树梢,丝丝缕缕的月光透过密密麻麻地树杈投射在池塘的水面上,映得这个阴阳鱼好像流转起来了一样,动静结合,分外的奇妙。
杨凡似乎醉得更加厉害了,一面走着,一面时不时地干呕两声,大口喷出酒气,弄得两个小丫鬟掩鼻不已,对他说不出的厌烦。好容易将他搀到了冷玉娘的香闺前,两个丫鬟敲了几下门,听到门内有人娇声而应,便忙不迭地转身离去了,只把杨凡一个人留在了门前。
对杨凡这个没有丝毫地位的赘婿,两个小丫鬟是没兴趣拍他马屁的,这次要不是冷秋平指派,自恃是三夫人心腹的她们,甚至都不会多看上杨凡一眼。
房门‘吱呀’一声响,门内探出一张刚刚洗去脂粉,却更显清丽的小脸来,正是春儿。看到春儿,杨凡正了正身子,迷离的双眼也突然变得清亮起来,倒把春儿唬了一跳:“姑爷儿,您没喝醉啊?”
“咦,小娘子不是拜完堂就离开了麽,怎么知道我喝醉没喝醉呢?”杨凡嘻嘻一笑,冲春儿眨了眨眼。他心里开心地紧,这小丫头还是非常关心本官人的嘛……
“我……”春儿被他戳破,小脸儿又是一红:“人家才不管你醉不醉呢,官人,你……你快来看看娘子吧,她……她又昏过去了。”官人这个称呼,在有宋一代专指有官身的人,普通人之间可不能乱叫。不过妻子称呼丈夫‘官人’,却不算犯忌,春儿如今已经是陪嫁丫鬟,甚至还替冷玉娘拜了堂,因此叫起官人来,却是理直气壮。
“怎么,我娘子她昏迷了?”
杨凡一惊,此前听冷管家说过冷玉娘身体虚弱,所以才会让春儿代替她拜堂。他还以为这年代的富家小姐多半都跟林黛玉一样弱不禁风呢,因此也没怎么往心里去,此时听春儿说她居然昏迷了,才重视起来,忙道:“快带我去看看娘子。”
等跟着春儿走进房间,看清了房内的布置后,杨凡顿时就是一愣。
他万万没有想到,以冷家的财势,为冷玉娘准备的新房竟然如此简陋,甚至用简陋都不足以形容,简直就是寒酸已极。
房间分里外两进,就像现代的两居室,不过面积却小得可怜。外间不过五六个平方,摆着一张已经有些破旧的小木床、一张八仙桌和几个团凳,虽然桌子上盖了红布,点了喜烛,可杨凡实在没办法从这些破旧的家具上看出一点办喜事的样子。
内外室之间的隔扇门儿上,甚至连个红喜字都没贴,糊窗棂的纸,也是一半新一半旧,甚至有了些破损。杨凡越看越来气,糊弄人也不带这么糊弄的吧?这是小姐成亲还是寡妇改嫁呢,难道说冷大善人是当今的‘严监生’(注3)不成?
推门儿走进内室,一股女儿家闺房中的特有香气和着浓浓的药味扑面而来。杨凡四处打量了一下,心中更怒,只见内室中连块遮羞的红布都省了,一张普通的柏木桌儿已经磕磕碰碰有了不少伤痕;女孩儿家最重视的梳妆台上,竟然只摆放着半盒打开的胭脂水粉;台上的铜镜都有些凹陷了下去,显然是使用过久,多次研磨抛光的结果。
内室中摆放的那张架子床虽是用上好的黄花梨打造而成,顶盖、围子、立柱上也雕刻了许多活灵活现的花鸟人物,看来极是精美,却也不知是多少年的物件了。不但床前那张红木脚榻早就磨得不见了漆面,就连最不易受损的立柱上也有许多划痕和一块块新旧不一的斑驳漆痕,至于拢挂在四根立柱上的白罗纱帐,早就隐隐泛了黄色,值此大喜的日子,冷家不但没有换上红罗帐,甚至连一挂新帐子都懒得用!
杨凡压住怒火,抬眼向床上望去,只见一袭薄薄的粗布料被子下,隐隐现出一个凹凸有致的身子。一位面容清瘦的美丽女子,正闭目侧躺在枕上,白皙的脸蛋瘦如瓜子,一头顺滑的青丝有些散乱地披洒在肩头,长长的睫毛下,兀自留有浅浅的泪痕。
她的身子在被子下轻轻蜷缩着,似乎在昏迷之中,仍在下意识地保护着自己,就如同一只受伤的小鹿,在等待着救助她的人出现一样……
杨凡看得心中一酸,只觉这个可怜的女子似乎已经在这里等待了他千年万年一般,情不自禁地走了上去,用手摸了摸冷玉娘的额头,怒道:“她这是烧了,冷家怎么不闻不问!”
注1:五服,是指从高祖父﹑曾祖父﹑祖父﹑父亲一直算到自身这五代以内的直系和旁系亲属。
注2:这种风俗古来就有,没成家的小叔子搂着刚过门儿的新嫂子睡觉,那是应当应份的事,这叫‘睡熟觉儿’。古时找个老婆也是不容易的,有些人家儿子不少,媳妇就一个,这样做也是在男女性~事方面为没娶到媳妇的小子们开个蒙;而且大儿子万一不在了,有了这‘睡熟觉儿’的缘分,小儿子也能近水楼台先得月,免得肥水流入别人家,这算是朴素的农民智慧吧。至于什么烈女不嫁二夫,那是明末和清代‘礼’入邪道,用来压迫女性的手段,这个时代的女子还没这么惨。秦桧的远房亲戚,名女子李清照,甚至还搞过离婚,而且居然还成功了!
即使到了今天,这种风俗在一些偏远地区还是存在,不算稀罕。
注3:严监生是《儒林外史》中描写的一个吝啬鬼,与西方的葛朗台算是相映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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