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海上风平浪静,夕阳西去,渐行渐远间,黑夜即将来临。西方的天空镀现出一种神秘祥和的金黄。霞光照在平静的海面上。水波的潋滟间,有如无数金鳞在海中游现。
这一日晴空万里,落日的霞光映处,与东方犹碧蓝着的天空天衣无缝地契合在一起。天际无垠,大海无穷。正所谓天地玄黄,抬头处即见苍穹。
这本是水师一艘高达四层,长三十丈,宽十二丈的大型战舰,被刑部调用后,临时改为囚船。重新过漆后,更添威仪。然而此刻在海中,却只如一片浮于水中的弱纸。它轻飘飘地乘着微风,正慢行在回航的归途之中。
归心本该似箭,但萧衍此刻却并不着急了。每趟回程的这一刻,都是他最舒心的日子,当押囚的重任一旦卸下,在回程的余光里,剩下的就可以好好享受海风。
何况,似乎老天也在眷顾着将休的他,这一次的押囚,竟然是如此的平平安安,没出一点儿岔子,就连天海也很应景,此刻风平浪静,海风轻轻拂来,带着些寒,但却并不刺面。
萧衍坐在船头一张大椅上,长长地长舒了口气。前几日风浪颇大,纵是大船也有些颠簸,今天才算是真正遇上了此行最舒心的天气。
他年纪已经不小,爬再高的位置那是没有指望了。若回到了京城里,像他这样的芝麻绿豆大小的微末官职,在无数大朝官员面前还得像狗一样的点头哈腰。
但此刻,在这艘囚船之上,他就是最大的统领。什么都是他说了算。可以和兄弟们一起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换句话说,只要这趟航行不结束,他就可以继续过这神仙般的日子。
他举起酒碗,大大地饮了一口。这是坛普通的九州香,本说不上什么好酒,但却足够的猛烈,此刻烈酒灼烧着肠胃,让他心里只觉一个痛快。
“谁还有酒吗?拿酒来。”小六子和一干衙役也喝高了。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拎着空空的酒壶大声地叫唤着。
萧衍笑眯眯地看着这帮手下。他虽然是大家伙的头目,但他向来性情平易,从来都当这帮子手下为兄弟手足。只要不是在外人在场盯着,绝对纵容一干兄弟任意肆为。更何况在这茫茫大海上,他确信没有人会再来打扰他们。
“别的没有,跟着我,还怕没酒喝吗?”萧衍亦站起身来。大声豪气道:“去,把底舱打开,把里面那几坛子酒给抬上来。”
“好,咱们喝个一醉方休。”几个手下见长官应承,都是兴高彩烈。轰笑着向底舱钻去。不多时,已经揣上了整整五六坛藏酒。酒盖揭处,酒香四溢,酒量稍差之后人,只是闻到这股浓烈的酒味,已经晕了大半。幸而经过这近月的航行,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海上飘浮,否则别说喝酒,只怕一吐之下,连胆汁都早吐出来了。
“既然要喝个痛快,那就一个都不要例外,兄弟们,去去去,去把所有还忙活着的水手都叫上来。大家伙一起喝个痛快。”萧衍见此时风平浪静,只有东风微微扑面,完全可以直挂长帆,不需要再理会行驶的事儿,干脆决定把全船所有人都叫上来一起痛饮一番。
这对他来说,很可能是最后一次出海远航,能让众兄弟们都高兴高兴,也不枉他担任这押解官。
这时厨房的伙头孙老三也上来了。萧衍望见他,道:“老孙,我看一路东风,只怕最迟后天就该到岸,既然今天大家伙都这么高兴,你计算一下,除了必要的食物留备着,其它的好东西都先拿上来吧,别再藏着掖着了。”
孙老三笑着回道:“那自然是萧大人你说了算。”转身大声道:“既然老大话,那想吃好东西的都跟我去拾掇去。”
“可不就是,有好酒,怎么能没好菜。”众人轰然叫好,齐齐动起手来,索性在甲板上摆开了几张大桌。把所有的腌肉香菜全部揣将了上来。这是艘远行的大船,所有东西都备得很齐。反正已经回家在望,留着也是留着,与其留在船上白白送还水师,不如索性全部吃个精光。
星光如洒落的珍珠四散夜空,银河如撕散的彩带明亮可见。此刻已经入夜,风劲了些。大帆鼓荡处,大船向着帝国的大6归处乘风而去。天地静谧,海浪激荡的伴奏下,大船上的欢歌笑语响彻天海之间。
众人饕餮豪饮间,酒肉的香味随风飘洒。骆宽自然也闻到了这味道。不管他忍耐力多好,肚子中也忍不住的“咕咕”叫了几声。
“原来大伙儿这么多年来思念的酒味是这样的。”骆宽寻思着。他现在就藏身于囚船三楼货舱的夹缝之间。已经整整三天两夜。如此长的时间,寻常人早已经耐不住的饥饿,对他而言,却如同错过了一顿早餐般寻常。
他的身边,伸手处就有几尾死鱼,这是他前天夜里,趁夜从船舷绳索溜上船时,从海中随手带来的。但即便是已经过了整整两天,他宁愿看着这些死鱼慢慢腐烂臭,也没有动一下进食的念头。
这并不是他不想吃这些烂腐的鱼肉,从小的际遇,早已经让他如同那些苍鹰和鬣狗一样,进化出了食腐的能力。只是他从找到这个躲藏之处开始,已经决定下来,只能还要挨得住,他就绝对不会浪费一点食物。
囚船虽大,但要找个安全的藏身之所却并非易事,到处都是水手、伙头和衙役来来往往。为了寻找到这样一个藏身之所,这几天的他,早已经精疲力竭。
开始的几天,他一整个白天,就挂在船尾阴影下的缆绳之上,任凭风吹日晒。饿了就趁船减缓之时,迅潜游下海,寻找些许鱼生进食后再追上囚船。一直捱到入夜,才趁着黑暗攀登上船,到处寻觅食水和安身之所。
这是说来简单,实际却艰苦无比的数日。但对于从小就在恶魔岛上艰苦生存的他来说,根本没有痛苦这个概念。
如此数日不停搜索许久后,才好不容易找到这样一个安全的藏身之所。这儿处在囚船的中间,视线开阔,堆满了各种陈年杂物,且用厚厚的帆布包盖着。只从积灰看,不知有多久没有人来过。
他确实找了个好地方,这艘船原本就是水师的闲置用舰,被刑部借来使用而已。这几年来,几乎都是用来存放各种行将腐朽的军资杂物。
虽然已经知道相对安全,但在不能肯定几时能到岸时,骆宽可不想再因为有其它意外出现,所以他已经决定,没有大的必要,绝对不再挪动一下位置,自然要珍惜仅有的食物。
他把干裂的嘴唇凑到帆布上,使劲地吮吸着。前天一场急雨后,雨水把周遭帆布打得湿航透。尽管已经过了许久,但在角落的某些阴影处,还微微有些潮湿。对于现在的他而言,这是唯一的食水来源。饥饿可以忍耐,但水源却是必须的。
“为何同样是烤鱼,但只是气味就差着这么多,看来所谓佐料的作用还真是大。”骆宽感觉到自己的肚子又不争气地叫起来。被刺激到的味蕾让他的饥饿感越来越甚。
终于,他再也忍耐不住了,开始抓起身边的腐鱼大嚼起来。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