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生今年四十九岁,除了高配一级的人大主任和政协主席,他是继书记县长后,唯一享受正处级的干部,本来按惯例,前任书记和县长同时调走,应该由他继任其中之一。
可是李明勇偏偏将铁向前放下来,李长生对此很有意见,可现实就这样,官大一级压死人,老党员要有觉悟嘛。
有些心冷的打算提前退居二线,但人大主任有人了,政协那边也有人了,市委征求他的意见,调到市直工委出任正职。
但李长生是地道的仝县人,不打算临退前,还要搬一次家。最终决定再干一届。
所以李长生是这届班子里的地头蛇,老仝县,铁向前一再交待胡骄,一定要敬重李副书记,多向他请教。
干了五年的管干副书记,整个仝县科级干部群中,有一半差不多是李长生直接或间接提拔重用的。
什么是威信?
古时候讲门生故吏遍天下,以此形容官场中的圈子现象,李长生在仝县的地位,就是最明显的阐释。
李明勇跟铁向前谈过李长生的影响力,如果铁向前觉得有压力,不如强行把李长生调走。
对此,铁向前持否定态度,他在当李明勇秘书时,跟各县区、市直机关的主要领导打过不少交道。
跟李长生也有过来往,而且有一定的私交。
铁向前坦然相告,李明勇没再多说,他相信铁向前的能力。
早上八点,用过早点后,胡骄已经提前把各种罐头处理给胡大伟,只带了行李和书。
这次才是真正的轻身上路。
李长生不喜欢坐在后排的领导位置,这点跟别的干部不同,司机旁边的位置,通常是专职秘书的。
可李长生要抢。
因为乡镇上的交通路况实在让人不敢恭维,越野车的后排位置恰在后轮上,一颠几个小时,谁受得了?
反倒是前排的两个驾驶位,正在车中间,颠簸程度要小些,司机开慢点还能适当地小睡补足精力。
而且县级以下的政府用车很紧张,每次出车基本上不少于五个人,越野虽是七座,但是包括司机在内,只有五个位置。
坐到后面,免不了要跟其他人挤,当领导的不好说什么,跟领导同座更难受。
要是碰到四个人坐后排,那滋味简直是煎熬。
所以,李长生固定坐前排,后边的人他管不着,省心。
今天本来是两辆车,结果另一位副县长接到市政府的临时会议通知,只得改变计划。
连司机六个人,李长生,组织副部长蓝井,胡骄,组织部的唐开明,再加上李长生的秘书游林。
考虑到胡骄去后不回来,如果再叫辆车,显得浪费,李长生建议大家艰苦一程。
本来昨天晚上县委已经通知铁树乡政府,让他们开车来接人的,结果从昨天下午出发,直到早上还没见到影子。
估计不是车坏在路上,就是堵在哪个地段了。
出仝县县城当口镇,过红旗大桥,路缠在悬崖上延伸,一边是陡壁,另一边是几十米深的峡谷。
万一发生什么意外,比如刹车失灵,方向失灵这类故障,那就只有比命大,赌摔不死。
胡骄这么想着,不禁寒毛直竖,昨天来的时候,他坐在副驾旁,没看到另一边的深渊险景。
今天坐在李长生后边,往窗外一观,小车仿佛在腾云驾雾,望着深不见底的峡谷,心惊胆颤。
李长生扭扭头,指向窗外,“小胡,在仝县工作的干部,大多自称,玩命工作,这意思形象吗?”
胡骄忍不住点头,“可不是!不玩命都不行啊,幸好小车班的师傅们手艺好。要不然,只有比八字大。”
司机姓王,听到胡骄这话,忍不住乐,“胡书记这话说得好,咱们仝县县委政府,自打成立以来,从来没有发生过重大交通事故,出事故的都是乡镇上的二愣子司机们。”
李长生也忍不住表扬,“小王说得不错,特别是胡大伟转业到县委后,小车班的司机每周都要组织安全学习,或者搞活动,这么多年,硬是没出事。难得啊,难得。”
蓝井三十出头,是凤凰人,说起来跟胡骄还是高中校友,不过比胡骄早几届,他父亲在凤凰地改市前,是以前的副专员,如今已经退休在家养老。
“李书记说得不错,胡大伟这人平时说话粗糙,作风看似蛮横,可管理小车班,个个心服口服,是吧小王?”
小王听到表扬自家头儿,忍不住面露得色,“那当然,兄弟几个就服胡哥,换了别人不顶用,李老二,现在给人大王主任开车那个,去年吧,他老婆难产大出血,妇产科主任刚好重感冒发烧,胡哥硬是冲到病房里,跪着把人请出来,这才保住了。还有,逢年过节,师傅们辛苦一年,小车班的年货都是头一个到手,所以胡哥说一,咱们不说二。”
李长生听罢感叹不已,“你不说,我还没注意,小李的爱人……嗳,胡大伟吧,就是文化不够,今年终于弄了个中专文凭,是吧小蓝?”
蓝井笑着说是。
李长生接着说,“好几次我提名他当主任,就是因为这个卡着,这事儿在大院都传开了,可是没办法,政策在那儿摆着。是吧。”
小王也叹气,替胡大伟不平,“我们也劝过胡哥,可他那人啊,说一看书就头昏,看不进去,整个中专,要了他半条命,要整个大学,不把命整丢么?”
一车人听得大笑,都觉得胡大伟这人有意思。
一路说说笑笑,出县城五公里,三叉路,一条通往红江,一条通过临山乡,再一条就是前往铁树的。
之前的路,虽然看似险峻,但路面平整。这一改道,还没驶离大路呢,那通往铁树的路已经让人头皮发麻。
路面上全是凹凸不平的石块和硬泥,整个路宽,目测下来仅够手护拖拉机的位置。
越野车上去,基本是骑在两边路基上行驶,车轮一歪,底盘碰得空声响,让人肉疼不已。
李长生安慰一脸严肃的小王,“慢点吧,不赶的。”
小王盯着前方,不敢斜视,才开出一公里,已经开始上火,“铁树那些天杀的,把树看得比人金贵,看看这路,不是县上不修,他们只要打上报告来,你看这路整得……”
刚说到这儿,远远看到一辆绿色的吉普车,蹦蹦跳跳地开过来,小王一脚刹车踩停,“得!白开了一公里,倒车吧,是铁树乡政府的刘老屁。”
李长生也苦笑,“还好,还好,才一公里。”
胡骄紧紧抓着车门把手,防止被颠起来撞到头,他个子高,四个人挤在后边,左右基本动不了,可一颠起来,四个人整齐地往上跳,他已经连撞了两下。
就这样越野车倒着开,吉普车跟着来,两车头顶着,小王扭着脖子不断倒。
李长生也转过来,看着胡骄轻笑,“这叫慢三,一退一进,呆会儿还要桑巴。”
胡骄苦笑着摇摇头,问小王,“怎么叫刘老屁?”
小王咧咧嘴,“你看那辆吉普的尾气,再听听排气管的声音。”
胡骄按下车窗,吉普只要一踩油门,后边就是一股黑烟,再听到仿若拖拉机的发动声音,“bon、bon”作响,偶尔穿着“噗噗”声。
整整十几分钟,越野车倒回大路,让开位置,吉普原地转头。
刘老屁打开车门,一身泥水,好多地方已经干涸。
刘老屁年纪不大,看上去二十多岁的小伙,但是脸色很差,估计换谁开车,四十九公里开了一个通夜,那也得上火。
小王也打开车门,“老屁,陷哪儿了?”
“红军墓。”
小王哈哈大笑,“陪老革命们占山为王啊,当了一晚上的地下党?”
“可不,你看这身,还好碰到两个放羊的老苗子,不然,我只有等你们了。”
李长生指指胡骄,介绍道:“这是你们新来的书记兼乡长胡骄,饿了一夜吧?车上有饼干,先吃点再赶路。”
刘老屁急忙上前,掀开衣服,正要擦手,胡骄已经一把握住,“辛苦了。先吃点东西。”
刘老屁愣了,接着嘿嘿憨笑,“没事,羊倌给我几个烧土豆。胡、胡书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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