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荃从十里铺赶到江陵后,脸未洗,衣未换立即命众官员到议事房。他就按察使到来等相关事宜详加安排后,留下别驾潘良玉准备商量潘府之事。门被推开了,宁儿轻手轻脚地走来。李荃向别驾无奈地一笑站了起来向宁儿道:"你怎么忘了咱们的约定,没有要事不到衙中来找我吗,这成何体统"。宁儿不慌不忙先向别驾见礼然后说道:"相公教诲妾身如何敢忘,妾之来意尚未说出相公又怎知无要事呢"?
刺史夫人天真淳厚率直任性是众所周知的,没想她轻声慢语言词却是犀利大有李荃之风范,看来家学渊源。李荃摇头语塞,别驾暗自好笑。"再说了,相公以公务为重,妾身以家务为重。虽早有约定但相公却没有划定大小事之界限,故此事区处还有些难哩。相公此次外出妾本以为是一般往来之事,听坠儿说你浑身上下脏得不成样子,想必事是又迂什么凶险,只要看到你无事我便放心了。古人云:夫为妻之纲,这可算得大事"?宁儿慢条斯理侃侃而谈既有关切又有责备,把个机言巧辨的刺史李大人问得口中纳纳唯余笑脸。
李荃早觉出谭大人在偷笑便自我解嘲道:"这,这算什么大事嘛,我这不好好的吗?谭大人你看,是吧?哪里有什么凶险"。别驾心里早将宁儿当亲女一样看待见李荃敷衍了事说道:"还是夫人说得对,关系大人安危之事算得大事"。
宁儿道:"你听听,谭大人说得对极了。还有一件大事,我想回京师几天"。李荃惦记着潘府之事,见她没完没了便推道她来到外面说道:"家里的事等我回去再说,唉,你到啥时才能懂点事,先回去吧"。宁儿见丈夫埋怨感到委曲,俊目中泪水盈盈眼就要夺眶而出。她扭过脸去小声嘟囔道:"家里的银子都用光了,你也不管我找我娘要去"。说罢低头走了。
好不容易哄走了夫人,李荃回到议事房从怀里取出一份名单,密密麻麻地写了许多总共有六十来个。这些名字止面大多冠有绰号,什么千手仙翁游排双.赛天王邓得亮等等。
别驾不明所以,李荃道:"这些都是潘府邀集的邪派黑道高手,他们个个武艺高强,心黑手狠,现在还不断有人应邀前往。别看人数不算太多,他们大多是占山的大王,门派的掌门,或邦主教主什么的。势力极大,足可抵上千军万马"。
别驾主刻紧张起来说道:"潘玮聚集这么多黑道中人意欲何为"?李荃道:"他是在按朝中李辅国的意图行事,究竟想干什么现在还不得而知。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这是李辅国背着朝廷干的一件极隐密的事。事态极为严重,应该将这件事尽快呈奏皇上"。
别驾忧心忡忡道:"真没想到江陵会出这么大的事,大人,你说要呈奏皇上,只是事关重大,如何才能做得机密"?李荃道:"此事我倒有办法,由谁去京师却没合适的人选"。李荃又将求赈公文被压的内幕,按察史曹朴收受贿赂纵使吴氏三兄弟强抢民女供其淫乐等事详细地讲述。别驾听后极为惊悚,心中惶惑真有些无所适从。
李荃却是从容镇定神态自若。谭大人佩服极了,有如此手眼通天,无所不能的刺史大人坐镇江陵,何患之有?他深感自己空活了几十年,和年轻的李大人相比相去甚远。只有全力干好李大人交下的各种公务好让他省出些精力去运筹应对那些大事。这时忽听有人击鼓。
"李大人快些换上官服,有人来击鼓便须即刻升堂"。别驾催道。李荃笑道:"
谭大人,我可将这升堂问案之事也交与你了,快些请吧"。他说着坐了下来端起了茶。"请大人升堂"。当值班头禀道。别驾无奈只好起身。
李荃自到江陵以来这还是第一赶上有人击鼓鸣冤,便随着来到大堂上观看。原告是一名落拓的秀才张地,告一个名叫王天的偷了他的钱袋,并将钱袋呈给大人公断。王天不服大呼冤枉声称钱袋本就是自己的,是张地诬陷于他。
别驾问来问去也没问出头绪来,钱袋中只有两锭银子不用看便知是十两。他将惊堂木一拍喝道:"王天,张地告你偷他的钱袋,若不是你偷的为何告你而不告别人,快些从实招来免得皮肉吃苦"!"哎呀大人那,小人乃是规规矩矩的守法之人,怎么会去偷他的钱袋?实是他见财起异给小人栽脏来讹小人银子"!王天捶足顿胸赌咒发誓大呼冤枉。
别驾看不出破绽将目光转向张地。"大人,那钱袋实是小人的,他出手正偷被小人抓个正着还拒不归还,请大人做主"。张地更是言之凿凿令别驾难以决断。
李荃暗笑别驾太过老实,细想起来此案虽然简单不用计策也是审不清的。便来到别驾身边如此这般地耳语一番,别驾大喜宣道:"本官公务繁忙,你们这些小事本官想过几天再审。张地.王天,你们俩是想在牢里等还是回家等"?他二人都愿回家等。
"那好,就叫你们的妻子前来保你们回去"别驾道。他二人有些奇怪找保人也没有这样找的,但是大人的话谁敢不听。好在他们都在附近住时间不大两人的妻子全传到了。
别驾道:"张地告王天偷了他的钱袋,本官还有要事先取保候审。你是张地的妻子,就由你将张地保回将钱袋取走然后具结画押"。张地的妻子走上前来取钱袋看了看道:"老爷,这都不是我家的钱袋"。张地一听就急了,别驾一拍惊堂木他只好噤声。
王天见让他们取钱袋情知不妙正要叫嚷,钱袋却没被取走心中大喜。别驾又命王天的妻子来取,她喜孜攻地拿起就走。"这是你家的吗"?别驾问道。王天夫妇都是好逸恶劳游手好闲之辈,此时眼里只有银子哪管其他随口答道:"我家的钱袋如何不识得?这还是奴家我亲手做的呢。嘻嘻"!
这时衙门口围了许多百姓,见谭大断案如此草率均有不解。忽听别驾喝道:"
大胆刁妇,冒认脏银该当何罪?来人,将钱袋收回"!张百立即上前将钱袋夺回放到公案之上。
"现在,此案己经大白。听本官宣判:张地告王天窃银一案巳经审清,被窃之银及钱袋确系张地所有,张地既是失主。王天藐视大唐律令,青天白日公然行窃,人脏具获。被抓后百般狡辩拒不认罪,按律脊杖二十;王庞氏,为人妻子本应规劝其夫善事多做恶行少为,却旁缘为奸,冒认脏银,实少妇德按律掌嘴十下。张地银两被窃擒获贼犯其勇可佳,只是今日逢单乃放告之日,不该擅击闻登鼓。张刘氏为人诚实,公堂之上非己之物能坦言直陈,其德可嘉"。
"大人,小的不服,那张地家的己经辩认过不是她家的钱袋,却如何判小的有罪"?王天大声叫起屈来。外边的百姓也议论纷纷都说谭大人糊涂。
别驾将脸一沉喝道:"大胆王天,事到如今你还执迷不悟。本官教你个明白,刚才两位夫人辩识的钱袋己非你窃之物,这叫兵不厌诈,虚者实之。今天本官定要叫你心服口服地招供"!别看他平日蔼然可亲,端坐公堂也是威风八面令人肃然起敬。
"王天,这回再次辩认本官命你的妻子在先"。别驾说道。他的妻子王庞氏见公案之上摆着五六只各色钱袋,心中惶恐不敢再胡来低头退下。张地的妻子毫不犹豫地认出了自家之物。王天象泄了气的皮球瘫倒在地。百姓们这才恍然大悟齐赞谭大人断案如神。别驾笑道:"这个案子虽小,本官断起来也不轻松。若非刺史李大人指点,哪会如此快便断清"。他觉得这短短的时刻学到了许多东西,再看李荃时早不知他去了哪里。
李荃回到家中正想叫坠儿打洗脸水,却见盆中己经备好面巾搭在盆沿,用手一试其水尚温。坠儿这孩子就是不错,他心中称赞着将脸洗好立觉轻松了许多。
他将脏衣衫脱下刚要开口,又见需换的衣衫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椅子上。他边换边叫道:"我回来了,饿坏了"!却无人应声。
他觉得有些奇怪,一定是宁儿还在生气,没办法只好哄上一哄。可是里屋并没有人,他到处找了个遍不但夫人不见连坠儿也无踪影。到哪儿去了?一定是去李有娘那里了,反正还不到开饭的时间于是他来到书房分析起江陵的事来。
眼前的这些事情使他不安,就象四周埋伏了许多弓箭手,不知何时会有暗箭射来令人防不胜防。人们为何如此险恶?江湖上也是人心险恶,却如何能敌得官场十之二.三。
李辅国己是手握朝中大权,为何还要聚集这许多枭雄巨盗。莫非他还有更大的野心?夫为将者必有腹心耳目爪牙,潘玮肩担如此重任应该是腹心,孤雁岭的了凡之流应为耳目,那些甘心被他们驱使的黑道枭雄们则是爪牙。那么曹朴和韦振又算什么?但不知江陵府中可有他们的耳目。
潘府是江陵的痼疾,若要铲除可不容易,这决不是凭武功能解决的事。计将安出,计将安出?忽然他有了主意接着又感到腹中饥饿,可宁儿坠儿还没回来。
他来到厨房发现锅里温着饭菜,心里一动妻子那委曲的神态浮现眼前。不好,她去了长安!我怎么忘了她说得出做得到。他快步来到马厩果然不见她二人的坐骑,再一询问果然是坠儿将马牵走己有半个多时辰。
通往荆门的路上,李荃策马奋力追赶。今天他可动了气,这叫一千多里路,而且怀有身孕路上不太平出了事可如何得了,真是越到紧要关头越添乱。这时遥见一骑迎面而来跑得飞快,依稀是坠儿的模样。他的心向下一沉,出事了。
离得近了果然是她,坠儿边调转马头边向他挥手呼叫向原路跑去。李荃见她头发散乱神情紧张打马赶了上来,坠儿顾不得礼节叫道:"快呀,前面的桥上有个坏人将小姐拦住,他武功很高我们打他不过"。李荃又惊又怒打马狂奔起来,坠儿连连打马两骑一前一后扬起一溜烟尘。
跑了有二十里路穿过一个小村落绕过几个土岗,前面是一条小河。河两侧树木成排斜向远方延伸,这条路就直通那座不大的石桥。"就在那里"!坠儿叫道。这条路李荃走过几次较为熟悉,那座石桥就隐在树丛的后面。转过树丛石桥陡现,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现了。
桥头,有两人执手相对,穿白衣的正是宁儿,另一位是个穿黄衫戴胡帽的少年公子。宁儿见夫君到来忙将手放开催公子快走,黄衫公子似是心有不甘取出一条汗巾要给她拭泪,宁儿将他推开向李荃迎来。黄衫公子乘机将汗巾塞到她手里,然后朝李荃嘻嘻一笑纵身跃起,身体在空中一转一翻轻轻落在那匹黄马之上,身法之妙轻功之佳实属罕见。他向李荃一抱拳越过石桥绝尘而去。
李荃坐在马上呆若木鸡,若非亲眼所见怎会相信爱妻如此用情不专。片刻间移情别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望着眼前这位和他朝夕厮守生死相依,相濡以沫的结发妻子他大惑不解。那些海誓山盟,切切情话怎么全成了泡影?眼看着黄马上的黄衫公子渐渐远去,再看眼前的情景他心如刀绞。
他默默地调转马头,眼前是一片久旱无雨的土地,布满杂乱的裂痕,稀疏的草木无力遮盖只好任其裸露。心中的酸涩痛楚如百蚁钻啮,李荃走了。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