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之前,互益集团位于中环的新旗舰酒店及艺术空间开幕仪式在上礼拜圆满落幕。
庆功宴的香槟泡沫还未完全消散,但齐诗允已清晰地感觉到,某种温度正在悄然退去。
宴会上,雷宋曼宁与她碰杯时,笑容神态无可挑剔,不断称赞viargo团队“专业、高效、超出预期”。
但私底下,这女人的态度却似乎悄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她不再如之前那般主动热络,对自己,总带着一种莫名的距离感。那曾经在多次私下会面中不经意流露的、类似补偿性的热络与关切,像是被对方精心收敛了起来。
她们的交谈仅停留在公事范畴,礼貌周全,却不再有之前那种试图跨越商业边界、深入私人领域的微妙试探。
两人之间沟通频率明显降低,项目也从之前的每日讨论,逐渐变为每礼拜简报。
齐诗允就后续可能的合作方向发去两份精心准备的建议书,但收到的回复,都是由秘书向她转达的感谢邮件,以及“宋主席近期行程繁忙,稍后会亲自审阅”的客套说辞。
没有拒之千里,却也不再主动靠近。
这种变化并非突然,更像是一种慢性疏离,模糊了原本看似清晰的轮廓。
她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其中的落差。她不确定这是项目结束后合作方惯常的“冷却期”,还是雷宋曼宁对她这个人、或者对她与雷耀扬关系的某种重新审视与观望。
这让本就沉郁的心笼罩上一层新的阴霾。
雷耀扬的沉默与放任,她尚可强迫自己将其理解为一种无奈之下的尊重,或是暴风雨来临前压抑的平静。但雷宋曼宁这方的态度转变,却让她精心铺设的复仇路径,骤然多了几分不确定的变数。
她需要更接近那个核心,获取更多信息,而对方的疏远,无疑增加了难度。
中秋之后,结婚两周年纪念日无声无息地到来,但当天,齐诗允过得就如每一个寻常的工作日。
没有电话,没有花束,也没有那个总会变着法子出现的人。雷耀扬似乎真的给了自己所要的「空间」,彻底从她的日常视野里淡出。
这种如愿以偿的清净,却让公寓显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空旷,夜晚的寂静也格外噬人。她只能将全部精力投入viargo的工作,以及那份日益清晰的复仇蓝图里,用自虐性的忙碌来填满每一秒。
午休时间,一杯拿铁放在齐诗允办公桌上,施薇倚着桌沿,打量着对方明显清减却紧绷的脸:
“工作狂都要讲基本法的,我也不是压榨职员的黑心老细。再这样下去,我怕你仇没报完,自己先过劳死。”
“我看报纸上讲,最近东英在泰国有新动作,雷耀扬那边…还是没消息?”
听到这,齐诗允敲击键盘的手指忽然减速,她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只有苦涩在舌尖蔓延:
“没消息最好。大家各自清静。”
“清静?”
施薇挑眉,语气了然:
“yoana,你眼角眉梢都写满「不清静」三个字啊,你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
“不过也好,男人有时候就像野狗,你越追他越跑,晾一晾,说不定自己就摇着尾巴回来了。”
说着,她话锋一转,带点锐利的关切,压低声音道:
“但你真的要同雷宋曼宁玩得那么近?那个女人,我小时候跟我妈咪去宴会上见过她几次…手腕绝对不简单。你想从她身上攞料,小心引火烧身。”
齐诗允垂下眼睫,看着电脑屏幕上的舆情分析报告,尽量维持语气平静:
“嗯…我知,多谢你vicky。”
“互益集团准备往地产界转型,公关需求很大,同她合作,是正常商业行为。既然送上门来,我自然要满足她的补偿心理。”
“guilty
conscience啰,商业合作没问题,但小心糖衣炮弹啊yoana……”
施薇一针见血,凑得更近了些:
“雷义突然暴毙,雷宋曼宁能稳住互益,还能让雷昱明都忌惮几分,绝非善类。她同你爹地…可能真有些旧情,但这份旧情值几多,够不够抵消她老公造的孽,你自己要拎清。”
“总之,万事小心。需要帮忙,随时出声。我虽然不中意你同那些麻烦人物纠缠,但更不想见你一个人硬撑。”
听到这,女人心脏微微一缩,面上却不显。
施薇拍拍她肩膀,如大家姐般叮嘱了几句,两人相视一笑,是好友和同盟间的默契。
另一边,新宏基总部顶层。
雷昱明坐在大班椅中处理事务,秘书入来,呈上一份简单的调查报告。
其中是关于近期互益集团与viargo公关公司的合作摘要,以及齐诗允与雷宋曼宁几次会面的时间地点。无非都是高级餐厅、私人会所、艺术展,看起来纯粹是商业社交。
逐条看完后,男人抬眸,脸上惯常的温和神情淡了些许。
“雷生,我们的人跟踪发现,齐小姐和二少最近鲜少有交集,两个人都是各忙各的,还在分居状态。
“不过viargo专业度在行内口碑不错,单从商业角度看,雷太…选择跟他们合作,合乎逻辑。”
秘书谨慎回答,小心观察对方脸上哪怕一丝细微的变动。
“合乎逻辑……”
中年男人低声重复着这个词,指尖若有若无地敲点着大班椅扶手:
“继续留意,低调点。”
“我那个弟弟…嗅觉很灵的,别让他发现。”
逻辑是没错,但直觉让他感到一丝异样。这个同父异母的胞弟最近行事诡谲,现在两个人处于冷战分居状态,而这位“弟妹”,又和他的继母往来密切…
而父亲那份语焉不详的遗嘱,始终像根刺扎在雷昱明心里。
手下的律师团队研究了几个月,只能确认雷耀扬在一份未公开的遗嘱中被提及,或许享有某种“潜在权益”,但具体内容和触发条件,就如雾里看花。
前几个月一起在清水湾打高尔夫,他试探过雷耀扬。可对方只是耸肩,说对父亲的遗产“没兴趣”,态度模糊得让他恼火。
他可以继承部分家族遗产,但雷昱明不允许任何潜在的威胁或动摇自己的地位。而齐诗允与雷宋曼宁的走近,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都进入了他的警戒范围。
秋去冬来,再转眼,已临近圣诞前夕。
港岛东,半海景会议厅。一场由pr行业与本地企业联合举办的圆桌酒会正在举行。
落地窗外,对岸提前缀上的节日灯饰与海面粼粼波光交相辉映。厅内,水晶灯折射着暖黄光线,均是酒杯轻碰的清脆声响,谈笑间,香槟味道也变得充满算计。
viargo应邀参加,齐诗允作为合作项目代表,与几位同事相继来到会议厅。
然而从她脚步踏入的那一瞬,便明显感到几道刺探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充满她再熟悉不过熟悉的八卦味道。
女人抬眼扫过去,不慌不忙融入社交圈,一切如常从容自若。
活动正式开始前的暖场闲聊中,几杯香槟下肚,气氛也变得热络。
齐诗允正跟几位熟识的面孔礼貌交谈,忽然有两个业界同行凑上来与她寒暄。她转脸一看,是那种惯常把冒犯当风趣的男人,其中一个,笑得轻浮又乞人憎:
“yoana,你最近好像好忙?搬出去住都要瞒住全城?”
而旁边另一个酸酸的跟着附和,语气假关心,真八卦:
“哗!前段时间真是吓到我们呀,以为你同雷生吵架,连婚戒都不戴。看来pr行业果然是火场,连大佬后院都烧到………”
嗅到这股腥膻气味,旁边另一个年轻男记者也来凑热闹:
“雷太,你老公背景硬净,听讲黑白两边都给面……分居…会不会好危险?”
几句看似玩笑的话,把她婚姻、私生活、雷耀扬的身份背景,全都当作佐酒的谈资,最好还能趁机来个落尽下石才够味。
跟前慢慢被围成一个小半圆,齐诗允不知自己几时有幸变成访问对象,偏偏要作答的,并不是关于她的工作,而是最不想被人打探的私隐。
与雷耀扬的冷战还在持续,近期公司内部和外界的种种猜测令她不堪其扰,心底那股无名火本就无处发泄,这群蠢男人还要在爆发边缘试探她忍耐底线。
助理zoe跟在她身侧,听到这话立即忿忿地瞪向这几人。齐诗允与女仔交换一道眼风,安抚似地将其护在身后,上前一步,朝几人淡然一笑:
“危险?你们是指———”
“我搬出去住…会有人闯我家?还是会有人半夜入室杀人?至于戒指嘛…我什么时候戴、什么时候不戴,是个人审美决定,不是感情风向标。”
“况且我搬去哪里住,似乎不影响各位的业绩吧?”
三人被她几句话顶得噎住,而年轻记者强撑着笑,继续八卦:
“不是这个意思啦,就是……你一个女人独自住,会不会不方便?”
齐诗允轻轻抬眉,声音柔,但每个字都摁在对方的偏见上:
“一个女人独自住,为什么会不方便?”
“呃……”
“是因为搬家要扛箱子?还是因为我要靠谁睡觉才算安全吗?”
“难道各位认为,女性的安全感必须建立在与男性同住的基础上?你们男人是不是都以为自己很重要?”
“如果你们的新闻或市场判断,会受一个女人是不是跟丈夫婚姻生活影响,觉得一个pr的职业价值会被分居这个词左右…那我很担心你们公司的专业度,更为你们的客户捏一把汗。”
“还有,若贵报的新闻视角同社会认知就是这样的话…我真是替全港女性读者感到悲哀。”
听到这番回呛,几个男人俱是一怔,周围隐约传来几声压抑的轻笑。而齐诗允神态淡然,抿一口香槟润喉,眼神如窗外飘渺的海雾。
两位同行的脸色有点挂不住,却硬撑着继续试探:
“yoana,你别误会,我们只担心你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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