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谨在床帏间受的颈伤、脚伤愈合神速,次日连疤痕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不禁恍惚怀疑,寒露那日所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场荒唐春梦。
伤势恢复得如此惊人,崔谨不确定地敲敲手腕,腕间镯带上的蟾蜍纹路散发柔和光晕,清辉有如月色。
古朴精致的蟾蜍纹缓慢游弋,荡开圈圈涟漪,小蟾蜍“呱”的一声,回应崔谨。
崔谨指尖轻碰蟾蜍纹,问道:“你帮我治的伤?”
“呱呱!”
小蟾蜍叫声响亮,谄媚邀功,开心地在镯间蹦跶欢游,惊起的弓形涟漪更密,尾流长长拖在后面。
崔谨心念一动,如果送小蟾蜍去治爹爹胸口的刀伤呢?
她试着取下手镯,可那镯带像长在她手腕似的,纹丝不动。
她用商量的口吻和小蟾蜍说话:“你既有卢医妙手,就帮我个忙好不好?”
“呱!呱!咕咕......”小蟾蜍不情愿地游到镯边,脑袋藏到下面,闷声咕咕叫。
“怕我将你送走吗?不会的。”崔谨温柔劝说,“你是师父留给我的,怎么会不要你?我保证,你治好爹爹的伤,我就让人带你回来,好不好?”
“咕......咕......”小蟾蜍将整个身子都藏到下面,不理她。
“......”崔谨心底失落,去信向父亲问安,并询问伤势,人却没有应他要求每逢朝廷休沐回家陪他。
接连数封信,皆如泥牛入海,不见回复。
他貌似在置气,在怨她“口惠而身不实”,信上字字关切,却不肯赏脸探望,分毫不听话!
崔谨有苦难言,便是如今,她依旧没想好如何面对他,如何处置和他的关系。
元清上回同崔谨对谈过后,并无气馁恼怒,一笑过后继续跟随老师们读书。
他是被所有人放弃的人,连他的生父皇帝陛下都认为他成不了气候,从不给他机会,他早习惯了去仰望倾羡别人的人生。
不论美玉也好,顽石也罢,总要经历打磨才能见真性。
至少岳父愿意费心力延请名师教导他,在元清看来,这何尝不算一种赏识?
如果能学有所成崭露头角,不辜负岳父此番培养之恩,或许公正无私的“风师”,也会略有偏私,送他一场好风,助他直入青云呢?
毕竟风师也是人,亦有怜子意,他如何偏爱长女崔谨,元清深有领会。
让女儿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子,元清不信对爱女如命的崔授没有吸引。
崔谨拥炉而坐,怀抱书卷,透过半掩窗扉看小桑在檐下捣鼓花盆。
十月天气,霜花比真花开得繁实。
真多亏这丫头耐心打理,崔谨门前屋后仍旧鲜花盛开,元清每次来都啧啧称奇。
小火炉上茶水沸滚,崔谨舀起茶汤,余光瞟见元清身影。
元清站在石径拐角与人对话,对方被婆娑竹影遮蔽,看不真切。
崔谨将茶汤倒入茶盏,另取一盏也盛好茶汤,放在对面。
半晌后元清掀开帘帏进来,看到摆在案几上的两盏茶,微微一愣,有客?
再顺着她的目光看清窗外,想她定是看到他来时踪迹,提前斟好了茶水,他面露微笑,“在专待为夫?”
崔谨递茶与他,“茶刚熟,殿下就来了。”
元清接过茶盏小饮一口,含情脉脉看崔谨,她略施粉黛,热气氤氲得脸颊白里透红。
这一年她身子康健许多,脸不似原先苍白虚弱,少了几分初相识时那种清冷到不近人情之感,让元清觉得她亲近不少。
他放下杯盏挤坐到她身侧,从后面拥住她,“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
炉上茶水正沸,元清身上血液也沸腾起来,崔谨察觉到他活跃的血肉,前倾身子假装倒茶。
元清贴着她的后背,紧紧抱着她,哑声拆穿:“你又想躲我吗,明怀。”
“我没有躲。”崔谨语气平静,心弦却紧绷,“妾身癸水未尽,不方便。”
元清在心中掐算时日,模糊记得她的月事好像是在这几日,沮丧松开手。
手松到半路回忆起某事,又重新贴回她后背,淡雅香气冲得他心火更炽,附在她耳后悄声几句。
崔谨颜色大变,甩开元清站起,元清失去倚靠趔趞向前,形容狼狈至极,他不由得震怒。
谁料崔谨怒意更盛,又装起小道学,厉声警告:“妾身不是任君折辱的秦楼章台女,殿下也非市井浪荡子,万望自重身份。”
元清气焰尚未升腾就被压了下去,他面红耳赤怒视崔谨,最后长叹一声。
“你我夫妻,我不过想同你亲近,这也值得你恼怒成这样。好了,是我的错,但我绝没有轻贱你的意思,你打我骂我都容易,千万别怄坏身子。”
见崔谨脸色略有好转,元清急忙扯出正事,想将此事翻篇。
“你还记得沉鉴心吗?”
崔谨轻轻点头,沉鉴心名曰沉镜,表字鉴心,是元清的伴读,亦是他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崔谨见过几次。
“百官岁末奏对考课在即,鉴心的父亲今年也要进京述职,他问我能不能求你让崔相通融一二,将其父留置京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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