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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格的条件(1 / 2)

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在静谧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伊莉丝埋首于一本厚重的剑术图谱,墨迹勾勒的攻防拆解图吸走了她大半心神。身后,侍女灵巧的手指正穿梭在她浓密的发间,动作轻柔,发丝缠绕着梳齿,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门轴轻响,伊莉丝从图谱中抬起眼,视线通过梳妆镜,落在身后那个端着一盘什物、小心翼翼往桌上搁的侍女身上。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她并未回头,目光依旧流连于书页上某个精妙的格挡姿势,随口问道。

“回殿下,”那侍女将盘子在靠窗的圆形小几上放稳,垂首恭敬回话,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前日有位从王都宫廷流落至此的御厨,蒙莫甘娜夫人收留。他感念恩德,特制了些樱桃蜜糖挞和其他几样拿手点心。夫人听闻您素喜此物,便吩咐奴婢送来,请您尝尝。”

伊莉丝指尖在书页上轻轻一划,心思却已转到了别处。

自那场荒诞的婚约作废后,偌大的城堡仿佛成了无形的迷宫,她与莱纳斯那小鬼竟再未碰面一次。地方大是事实,但若说其中没有一点那小子刻意回避的成分……她是不信的。

这小子……她无声腹诽。

“端过来吧。”伊莉丝合上书,语气听不出波澜。

侍女依言端起托盘走近,金属罩子揭开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瞬间,一股混合着烤黄油焦香、蜜糖甜腻以及新鲜樱桃酸甜的热浪扑面而来,强势压过了书卷的墨味。

几样精致小巧的点心整齐码放着,刚出炉的热气氤氲缭绕,光是这诱人的气息就足以勾得人食指大动。

伊莉丝回身,信手从梳妆台上撕下一角便笺纸。她俯身,羽毛笔尖蘸饱浓墨,手腕悬停片刻,在纸上飞快地写下几个字,对折。待要去取那枚点缀着饱满樱桃的蜜糖挞时,端着盘子的侍女失声惊呼:

“殿下当心烫手!”

伊莉丝动作微顿,目光落在自己因连日苦练而磨出薄茧的指尖。她摊开手掌,抬眼看向她,向那侍女展示了一下,唇角勾起一抹带着点小得意的笑:

“别担心,这点温度算什么。我这双手,如今可皮实得很。”说着,她稳稳拿起那枚温热的挞,将迭好的字条压在下面,动作利落,“莱纳斯也爱吃甜的,我就不用了。烦劳你跑一趟,把这个给他送去。”

“可是……”侍女脸色“唰”地白了,声音里透出几分仓惶,“夫人、夫人那边或许、或许已经……”

“无妨,”伊莉丝打断她,重新拿起剑术书,目光专注地落在图谱上,语气随意,“送你的便是。至于他收不收,怎么处置,随他。”

半晌,房间里只剩下梳子划过发丝的细微声响。伊莉丝察觉到侍女仍僵立在原地,疑惑地再次抬眸:

“还有事?”

“没、没有了!”那侍女像被针刺到般猛地一颤,额角悄然滑下一滴冷汗,她深深一福,姿态僵硬得如同一具生锈的铁皮人偶,

“奴婢……遵命。”声线颤抖。

端着盘子、脚步仓促的侍女消失在门外,背影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古怪。伊莉丝与身后梳头的侍女在镜中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眼中都浮起一层疑云。

“兴许……是新来的,没见过世面,紧张了?”梳头侍女猜测着,手中的动作缓了缓。

“也许吧。”伊莉丝收回目光,指尖无意识地敲了敲书脊,将那丝疑虑暂时按下,“发髻不必太繁复,简单些,再替我备一套利落的便装来,稍后要去见个故人。”

“是,殿下。”

——

“伊莉丝……让你送来的?”

莱纳斯倚在窗边,语气刻意装得漫不经心,眼神却像钩子一样钉在那盖着金属罩的托盘上。

“是的,殿下。”侍女的声音低如蚊蚋。

带着一种隐秘的、连自己都唾弃的雀跃,莱纳斯故作姿态地踱步过去,指尖轻轻一挑,揭开了罩盖。当目光触及盘中那几样再寻常不过的点心时,一股莫名的、巨大的失落感瞬间席卷了他。

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没有他幻想中任何特殊的标记或暗示。

“没心肝的女人……”

他低声嘟囔,带着怨气随手抓起一块挞。

点心离盘的瞬间,下面压着的、洇开点点油迹的白色纸条便露了出来。

“这是……”

莱纳斯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想伸手去拿,猛地意识到还有旁人在场,立刻像被烫到般缩回手,强自端起架子,用尽量平稳的声线吩咐:“好了,东西放下,你退下吧。”

侍女依言行礼告退。门扉合拢的轻响刚落,莱纳斯立刻丢开点心,几乎是扑过去抓起了那张纸条。

雪白的纸页上染着几点碍眼的油渍,一向有洁癖的他此刻竟浑不在意。他急切地展开纸条,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撞击,男孩的目光贪婪地扫过纸面——然而那里只有一行字:

我们做朋友吧?

朋友?!

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方才看到点心时的失落瞬间被这行字催化成燎原的怒火,直冲头顶,一股难以言喻的抽痛感在胸腔里炸开。

“谁要跟你做朋友!”

他低吼一声,猛地将纸条攥紧,揉成一团,手臂高高扬起,作势就要狠狠掷向墙角。然而,手臂在空中僵持片刻,最终却颓然落下。

莱纳斯颓然跌坐回椅中,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将那皱巴巴的纸团一点点、近乎小心翼翼地又一次在手心里抚平。

目光从纸上那行刺目的字,缓缓移到桌上那盘逐渐失去热气的点心。一股混合着委屈、不甘和自暴自弃的情绪汹涌而上。

男孩泄愤似的抓起两块点心,看也不看,一股脑儿塞进嘴里,腮帮子鼓得像只仓鼠。酥脆的外皮如雪片般簌簌落下,沾满了华贵的衣襟,他也顾不得,用力咀嚼着,含糊不清地嘟囔:“谁稀罕跟你做朋友……本少爷才不稀罕呢……”

温热的液体却毫无预兆地冲出眼眶,悄无声息地滑过他沾满点屑油光的脸颊,砸落在手心里紧攥的、沾着油渍的纸条上。

城堡后勤部的院落像个巨大的、湿漉漉的蜂巢。

大大小小的木桶挤挤挨挨地排列,里面泡满了深浅不一、堆积如山的各色衣物。浆洗衣物的妇女们穿梭其间,佝偻着腰,奋力捶打、搓揉、拧绞,水声哗啦,拍打声沉闷着此起彼伏。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到刺鼻的皂角与劣质碱水混合的气味,几乎盖过了晾衣绳上湿布散发出的潮气,湿漉漉的地砖上映着一片片灰蒙蒙的天光。

玛格穿着灰扑扑的粗布侍女服,仅剩的右臂正费力地将一件吸饱了水、沉重无比的床单从硕大的浆洗桶里拖拽出来。

她咬着牙,腰背挺直了些,额上沁出的汗珠混着溅起的水滴滚落,她抬起手背抹了一把,拿起一旁沉重的实木棒槌,一下,又一下,机械地捶打着摊在石板上的床单。

浑浊的污水四溅开来,不可避免地喷溅到她早已半湿的袖口和粗糙的衣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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