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飞,长河冰封,千里沃原尽成泽国,牛羊牲畜冻死无数。
严寒之下,原本在天山漠北放牧的北匈王庭动荡不安。为解内忧,北匈单于派万余骑兵南下劫掠,在边境横行肆虐,击杀大梁设于西域的都护郡守,烧毁大梁在西域建造的宫室府衙。
烽火狼烟自河西四郡一路一直传至长安。
紧急军情一本又一本,入夜送至勤政殿。君王于御案前隐忍不发多时,忽而大怒,掷一盏茶于丹陛阶前。
滚烫的茶水泼下,自冰凉的蟠龙宫砖漫开,仍带袅袅热气。
阶前跪地的众将垂头不语,任由茶水浸湿绫罗衣袍。众人微抬的余光,落在立在正中的国师身上。
西域本是国师多年经营,大至西域都护郡守擢选,小至屯兵屯田之策,皆是他奏请君王事无巨细地一一定下。
兵败奏报一来,边关不宁,民怨载道,官官惊心,需得有人背负责任。
此时此刻,他立在丹陛阶前,御案之下,一如既往的神姿高彻,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唯独干净的袈裟茶渍斑斑,白璧染瑕。
众将心下叹息。
此夜过后,无论君王是否暗自授意,朝中风向不自觉渐变。
千丝万缕的朝堂网中,多少人的恩师高徒,棠棣亲眷,都曾是国师整肃朝堂时的手下冤魂。满朝文武对国师空劫的积怨,如一把星火,燃遍朝野,顷刻爆发。
蛰伏在暗处的鹰视狼顾,掐准时机倾巢而出,弹劾他的奏章如雨雪纷纷,岌岌可危。
走出勤政殿时,空劫望一眼庭院前白茫茫的的梨树雪枝。稍稍一动,簌簌而下,犹如落英缤纷。
空劫敛袍下阶,孤身一人走出禁中。踏入宫门之际,遇见小黄门领着太医正疾步往后宫走去。
他慢下脚步,与之错身之际,听到刻意压低的絮语:
“那位明霞宫的废妃禁闭多时,冬日一来,不仅有人敢克扣她宫中炭火和御寒衾被,据说,竟还有人下毒……这不,昨日发了寒症,高烧不醒。遥想当年荣宠,如今真是可怜……”
“陛下知晓后大怒,在内侍省杀了数人,以示警醒。你说,陛下这又是何故呢?……”
“窥伺禁中,其罪可大可小,慎言,慎言呐……”
人语声远去。
空劫仰头望去,雪天初霁,夜空晴好,星河灿烂,可见北斗。其中,末尾的“摇光”熠熠星动,遥指西域。
他收回目光,缓步走出宫门,一点玉白隐入暗红的宫墙之中。
他知道,最后的时机已到,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
……
京城宵禁。
一处幽闭的府中从未住人,常年不燃一盏灯火。
昏暗的夜色中,空劫立在堂前檐下,饮一口茶水,朝一身戎甲的邹云道:
“我今日奏请,再往西域,平定北匈之患。陛下已恩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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