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哼着歌,熟练地抽出一撮,将其投进壶中。炉火轻响,那味道便慢慢弥漫开来,淡淡的梅雨味,带着一点焚香的尾韵。
她叫孟知酒,地府最年轻的打工人,至今也不过才一百出头,年纪小、脾气大,是现任孟婆,准确来说,是“忘川茶事”的茶司。
除了每日打理茶馆,她还在阳间挂了个兼职,混进崔虞律所,做一名低年级律师,平时写写合同、跑跑庭,去法院递递资料。
哼着跑调的歌,孟知酒在茶炉前晃着脑袋,一边晃一边用拖把最后拖了下门口灰尘。
火炉上的水已经烧沸,她轻巧地提起黑陶壶,将一汪新沸的茶水缓缓倒入紫砂盏中,热气一瞬间腾起。
而她刚刚放下茶壶,门铃就响了,孟知酒抬头,门前站了两个人,一黑一白,一高一矮。
左边那位剃着利落寸头,身穿黑色皮夹克,肩膀宽厚,肌肉结实,左耳带着银耳钉,低着头,一言不发,背上还斜挂着一把吉他,像一尊黑色的雕像。
右边那人却是另一番模样,稍矮一点,身形清瘦,轮廓清隽,穿着一件熨得一丝褶皱都没有的白衬衫,外头罩着灰白色长风衣,发梢干净利落,双手带着一双纯白色皮手套。
眼前这两位,黑无常范无咎,白无常谢皕安,算是她在这份阴差工作中的搭子,一个兼职开保安公司,一个是心理医生,有自己的诊所。
就在两人踏入茶馆门口的刹那,谢皕安忽然停住脚步,眉心一蹙,低头看了眼木地板。
“地扫了吗?”他问。
“谢——大——爷。”孟知酒拖长了音调,翻了个白眼,朝他指了指墙边的拖把,“刚拖完,看得见不?”
“那就好,”谢皕安一边抬脚,动作极轻地跨过门槛,似乎嫌沾上了茶馆的尘土,“上次你这里地上到处是茶叶渣,你知不知道——”
“就一点点,明明是你自己太洁癖!”她咕哝一句,随即又精神一振,朝他俩挥手。
“呦,范大哥还带吉他了?那可太好了,快快快,咱把事儿干完,我想练歌!”
听见这话,一直沉默跟在谢皕安身后面无表情的范无咎脸上,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他肩膀也扭动了一下,似乎有点想转过身直接走人。
谢皕安则像是被谁踩了脚一样瞬间抱臂,皱起眉:“不行,我们说好的,每三个月带你练一次,上次练刚过去一个月二十三天七小时四十五分钟。”
孟知酒一愣,嘴巴张了张:“……没必要算的这么清楚吧!”
“我脑子好。”谢皕安理直气壮,他脱下外套,甚至还轻轻掸了掸袖口,好像她的咆哮已经在空气中留下了灰。
范无咎摘下吉他,把吉他靠在墙上,转头替谢皕安挂起风衣,然后一言不发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干净帕子,开始擦谢皕安面前的茶案和凳子。
谢皕案带着手套,抱着胳膊站着看。
“啧。”她哼一声,抬脚往茶案后一坐,仰头叫道,“你能不能别天天欺负范大哥了,要是没有他你是不是就不出门了。”
“没有,没有欺负。”范无咎终于开口,他嗓音低沉,像砾石在沙里滚动,又闷又哑,语气却老实得出奇。
谢皕安挑眉看着孟知酒,嘴角压不住地往上翘:“怎么,你嫉妒啊。”
孟知酒:“……”
谢皕安面不改色:“你就不能拉上你陆哥崔姐他们去ktv唱啊,我们这是正经乐队,不要五音不全的。”
“切。”她翻了个更大的白眼,“什么正经乐队,你们天天倒贴酒钱求崔大人去她酒吧演出,你当我不知道呢。”
“来,范哥喝茶,你,你会带着我练吧,你可是好人!”孟知酒见谢皕安这边行不通,扭头换了个纠缠对象。
范无咎伸手把茶杯接过来,却轻轻递给谢皕安,“最近,摇滚,你,不合适。”他说话像是要问谁收费,是能短则短。
谢皕安一脸嫌弃地仔细观察了一下杯子和茶汤,嘀咕了一声,终究还是接过来,小口啜了一口。
孟知酒看着他俩的样子,没好气地靠在椅背上,翻了个惊天动地的白眼。
这两人一个动手、一个动嘴,搭档多年,收过上千魂,一般来说,人死那一刻,或多或少总有些遗憾或怨气,但只要他们俩到场,念几句规程,该走的就会乖乖走了。
但总有那么一些魂魄,太执念、太幸福、太不甘,一句“请喝茶”不顶用,只能送来这里。
孟知酒就得让他们喝下能吐真言的茶,搞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然后对症下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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