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霁听见自己齿关喀喀碰撞,说不清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愤怒:“你是在梦里编出的这件事么!这一招我也会……你为什么不说是我杀的他……”
他觉得宁知夜的指控荒谬可笑,毫无依据,像是凭空臆想出来的一样。但潜意识里,却有个极微小的声音在叫喊着相反的意思,让他极为害怕,不愿面对。
宁知夜道:“我也希望这件事,是我在梦里编出来的。”
“叶兄先前说我嫉妒你,一点也不假。”宁知夜说道,“但我十几岁的时候,还没有现在这样的狠心,做不到把抢走我重要东西之人痛痛快快地杀了。也想不到,有人真的可以把这事做得心安理得,干脆利落。”
叶霁吞咽下口中的血,极慢地摇头:“你没有证据,我是不会信的。”
“叶兄现在这样的状况,我难道还需要说服你不成?”
宁知夜嗤笑:“我只是说给你听听罢了,信与不信,那是你的事。”
宁知夜在他身边坐了下来,看起来一点也不心急,也不气郁,更不怨毒。
叶霁的血还在流淌,他瞧了一会叶霁肩上的两个血洞,轻悠悠地道:“有一件小事,不知你还记不记得。”
他挑了挑唇角,如同在谈天一样:“当年崖顶混战,叶兄表现得十分英勇。你专心斩杀尸兽,我兄长却总是不停分神看你,等你稍稍歇下来,他也挑了个空子,跑到你身边,握着你的手,问你腿伤还要不要紧。”
见叶霁极轻微地点了下头,宁知夜颇为满意,道:“兄长全副身心都在你身上,却没发现另有两人在看他。一个么,自然是我,另一个,不必我说,叶兄也猜到了是谁吧。”
叶霁虽知道他在指师叔,却不解其意。宁知白叹了口气:“令师叔看着你们——他的那个眼神,我可是毕生难忘。有趣得很,你们不是师叔侄么?”
叶霁被他问得心慌神愕:他是什么意思?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咳咳……”宁知夜又低头剧烈咳嗽了起来,舔了舔嘴角,再开口时嗓子也哑了,“我虽然觉得奇怪,却从未将兄长的死,往别人身上推过。直到见到叶兄使出的那一招,我才豁然彻悟,恨不得以头抢地。”
他因为咳嗽,声音变得哑涩难听,说话就像是含着些哭腔,神情却还一成不变:“叶兄先前救我的那一招,当年在悬崖之上,我曾经见到纪饮霜一模一样地使出过。那用剑的姿势,薄叶一样的剑光,就连你们在招式结束后并指拂剑的动作,都是如出一辙。”
叶霁觉得有一股冷意从脊背爬上,让他双手微微颤抖,宁知夜的声音,也渺远而冷酷。
“我兄长虽然背靠崖边,但仍有一段距离,怎么会失足踩空?我看见两片柳叶光飞向了他,就消失无踪,他却忽然歪倒着倒退了几步,这才摔下了悬崖。”
叶霁抗拒地摇着头:“不,不可能……”脑中理不清任何事。
宁知夜淡声道:“这件事,已经说完了。”
一直缠在腰间的鬼血藤,在这时猛地勒紧,尖刺瞬间长出,纷纷扎入他的腰腹中!
叶霁猝不及防发出一声惨叫,一些残碎的念头,在脑海中叫嚣着尖锐碰撞。
他想大声质问问,你为什么要污蔑他。又想厉声反驳,师叔绝不会做这种事。
但这些话过于苍白幼稚,宁知白的尸骨就在身侧,叶霁忽然产生了一种疯狂的冲动,想不顾一切将他魂魄召复归位,问问他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宁知夜狠狠抓起他的额发,令他将头抬起:“叶兄,你眼睛红了,是要哭么?”
叶霁闭上了眼睛:“……我要自己问他。”
他眼中有泪水滚动,一合双眼,两颗泪便顺着墨色长睫落下。
宁知夜奇道:“叶兄活着见不到他,死了就能说上话了么?”
听意思,是要将叶霁杀死于此。
叶霁之前遭受巨痛,又被他的话冲击得心神大乱,身心同时重创,顾不上细想这人疯子般的狠毒行径。
但他的毅力远超常人,脆弱也只是片刻,疼痛稍微平缓,脑中就开始飞快地转动起来。
一想到自己几次向眼前这人伸出援手,却被这样毫不留情地残害,叶霁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恨怒更多,还是失望更多。
心想,我一再地救他、容忍他,虽然多半是看在知白的情谊份上,但做得也算问心无愧。他何至于这样恨我,到了非要我死不可的地步?难道他认定了是师叔害死知白,所以怒而迁罪于我?
叶霁重新睁开眼,眼底尽是血丝,目光像是两把凛凛寒刃,朝宁知夜刺来。
宁知夜知道他在想什么,道:“其实,我心里是很喜欢叶兄的。”
叶霁鼻腔中冷哼一声。宁知夜淡笑:“相处这么久,我发现叶兄并没有我印象中那样让人讨厌,反而令我刮目相看。”
叶霁嗓音干涩虚弱,回应道:“阁下也令我刮目相看。”他心中失望至极,便不再称呼他“宁兄”。
宁知夜微笑不改:“你不要觉得我在说反话……如果没有发生这些事,我倒是愿意与叶兄做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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