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霁愣了神,对他伸手,五指却从一层虚影里穿过。
李沉璧又问:“师兄什么时候回来?我想你了。”
叶霁怔怔地对他道:“你乖乖的,再等一等师兄。”
李沉璧眼中的清光,逐渐转深变浓,化为一团混浊:“一天看不到师兄,我就一天不吃饭不睡觉。既然师兄说事在人为,那我就去找你,天涯海角也要把你抓回来。”
叶霁想要握住他的手,却只抓住一团雾气。
他担忧李沉璧出危险,在黑暗中四处寻找,急匆匆撞在一人怀中。
这是十八岁的李沉璧了,一揽便把他紧紧圈住:“我到处在找师兄,师兄又在找什么?”
叶霁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李沉璧声音便迅速阴冷了下去:“你要去找凌泛月吗?”
李沉璧的脸,由下巴蔓延至嘴唇、鼻梁,渐渐被一片黑霾笼罩,狰狞陌生。
“不是他?难道是苏师姐?还是去找宁知白?或者那个韶卿?”
叶霁用力摇头,李沉璧不理会,出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我知道了。是纪饮霜。你终于要去找他了。”
叶霁在心中焦急大喊,我在找你,师兄在找你。
可脖颈被一道铁箍锁住,半个音节也无法发出,只能紧望着眼前这人,希望李沉璧能与自己对视,明白自己的心意。
但黑霾很快舔上了李沉璧的眼睛,将他整张面目都盖住了。
李沉璧扭曲的音调,从黑霾后传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哪怕我做得再好,再怎么委曲求全,师兄心里总还是有他没我。我对师兄太失望了。”
字字句句如针扎耳,叶霁痛得无法呼吸,眼泪滚流出来。
李沉璧自然是看不见的,继续说道:“事已至此,我没有办法了,师兄,我们死在一处吧。”
话音落下,叶霁手中已多了一把长剑。李沉璧紧握住他的手,剑尖朝着自己胸口,就要带他刺下去。
叶霁竭力反抗,李沉璧却力大无穷地掰着他的手,朝着自己心脏处一点点推入。
血溅在了两人脸上。
看着被穿透心胸的李沉璧,叶霁悲伤地想,我真的杀了他。
又想,他说过要死在一处的。既然这样,既然这样……
他毫无留恋地举起滴血的长剑,对准自己心脏——
黑暗中传来一声轻笑,叶霁只觉得口中被喂了什么东西,凉凉流入喉咙。
叶霁转醒过来,忍耐着光线揉眼,太阳穴还在惊悸地突突跳动,后背全是冷汗。唐渺盘膝坐在一旁,笑了:“醒啦?”
叶霁沙哑道:“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
唐渺道:“解酒药。”又意味深长地问,“小叶梦到了什么?”
见叶霁僵冷着脸不说话,便道:“你在梦里,一直叫李沉璧呢。我还帮你擦了眼泪,不用谢。”
叶霁张望四周,见是在一条木船上,随波而流。大雾弥漫,空旷无尽。
“你想必做了很可怕的噩梦。”唐渺对他道,“你心底里在想些什么,让你居然开始害怕起自己的道侣了?”
叶霁道:“你我的关系,原来已好到可以交心的程度了?”
唐渺道:“小叶要向我问什么,我必定是知无不言的——风大,要不要披件衣裳?”
叶霁静静望着船底不知流向何处的河水,半晌,说道:“枫云山庄灭门,星玉短剑碎了,几千傀儡化作乌有,你心血付之一炬,似乎却并不难受。说起来,我该是你最大的仇家才对。”
唐渺噗嗤一笑:“你匡扶正道,我却到处放火。你被千夫所指,师友也死的死、伤的伤。但你却和我同乘一骑,同桌饮酒,现在又同船而渡……我还以为你至少要同我大闹一场呢。”
“闹有什么用?”叶霁淡淡道,“我修为没了,打不过你。有个现成的马夫和钱袋,有什么不好。”
唐渺不料他竟是这样想,表情僵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不愧是你,这才是小叶!”
他大笑过后,仰倒在船底,极其放松地舒展手脚,看着铅灰色的天穹,说道:“我也是一样想,随遇而安罢了。一件事,拼了命能做成,当然好。做不成么——再想办法不就是了?”
叶霁也真心道:“不愧是你。”
许久无话。小船在水上行走,平稳缓慢,犹如摇篮一般令人昏昏欲睡。
叶霁的精力大不如全盛时,周围又都是一样的无边大雾,寡淡无趣,随着缕缕寒气入体,又要昏昏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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