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昭夕自控不了,她耳朵也闭塞住,察觉不出他严厉到渗人的口吻。
要喊。
喊到有船来找到他。
她张着苍白的唇,呵出颤巍巍的气息,还要仰头高声去叫,身体猛然间冻住,僵直地贴在冰凉吊架上,脑中一切喧嚣炸成碎屑。
她被他强迫地挤压着,后脑抵上金属,半开的嘴唇被忽然山倾般压下来的吻重重堵住。
他不讲道理,没有话说,长驱直入地封闭她唇舌,将最后的温度一口一口喂给她,把她冰凉干涸的口腔用热量浇灌。
梁昭夕理智被剥夺,失魂一样揪住他短发,哑透的声音一点点化成哭腔,模糊的睫毛间倏地被刺眼光线一闪,随即拥堵的耳中闯进鸣笛和呼喊声,海浪正在剧烈波动,有船急速靠近着。
随着光照渐亮,孟慎廷移开唇,放开始终紧扣不放的手,指腹掌心早已在吊架上磨出殷红血痕。
他勾住她腰,把她往救生艇的方向推,语气仍旧威严冷肃,徒劳地压着抑制不住的颤意。
“去,先上船,不要耽误,你体温太低了!”
梁昭夕充耳不闻,她终于有足够的亮度,能清晰对上他的眼睛。
凶狠犀利,要把她搅碎咽下,也如同高墙筑起的围城,把她此后一生紧锁。
救生艇速度很快,转眼就近在咫尺,很多噪声交织着,梁昭夕没有感觉,不会去求救,只是怔怔注视他,看着他滴水的幽黑眼睫,卡在喉咙口的哭声无法再压抑,细微地溢出来。
她不肯再听他的话,不接受分开,更不需要被推着早一步上船,拿仅有的力气发狠抱住他脖颈,埋到他失温的肩窝里,痛快地大哭出声。
梁昭夕记不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意识不清的,她像掉进一口深井,视野里一片昏昧的光点,脑中燥乱的响着,不确定身在哪,不知道周围什么环境,连自己是谁也混沌了,只是坚持地抓着一只手,不论被谁扯动,都死也不放。
不能松开,一点都不行,会弄丢。
直到有人在她耳旁焦灼地说话,她辨别不出是真的还是威胁:“梁小姐——梁小姐别这样,快放开,孟董的手臂伤太重,再耽误下去,不及时处理,会保不住——”
她怕得一抖,僵冷的手指缩了缩,胆怯地退回去,搅在一起。
有谁把她拧着的拳头包裹住,蛮横也温柔地笼罩收紧,低冷呵斥了一句不许吓她,她鼻子发酸,潜意识驱使着她极力靠过去,贴合着找到安全感,才沉下眼帘。
再醒过来时,梁昭夕先听到仪器有节奏的滴滴响动声,她睁眼茫然了几秒,骤然找回神智,慌忙撑着手臂往起爬,急促间带起了搭在身上的某个东西,她余光看到一抹淡红,呼吸骤停,反应过来什么,立刻躺回到原位,紧抿住唇,才慢慢扬起头。
她躺在一张病床上,身旁触手可及是恢复了少许温度的修长身躯,她昏睡在他臂弯里,被他扣到怀中。
他左臂已经用绷带包住,看不出伤势多重,还算完好的右臂被她紧密靠着,搂着她的手背上插着针头,输液管从床头经过她障碍物一样的身体,被她起身时带动,透明软管里回了血。
梁昭夕心脏抽成一团,她小心翼翼抓着孟慎廷的衣摆,目光凝在他脸上。
她手在被子下面,轻轻试探着触碰他腰腹,确认没有别的伤,再缓缓向上,抚摸他跳动的胸口,一次次验证,让自己相信,他是鲜活的,温热的,不是她噩梦里冰块一样的凉。
梁昭夕轻声吞咽,仍处在难以释放的惶惶不安里,她手继续动,滑过他领口之上的喉结,摸到颈边动脉,感受着急重的震动,再拂过他下颌,碰到脸颊,睫毛投下的阴影,高耸鼻梁,最后到嘴唇。
他唇角合紧,很冷硬无情地敛成线。
她指尖来回点动,想把它碰软,直至满腔冲开堤坝的酸楚无法克制,她谨慎地稍稍向上够,微凉的唇贴过去,紧张地挨近他。
床边监控心率的仪器极度敏感,刚才她去看时还算平稳的波纹,在唇与唇相隔一线时,突然发出刺耳警报,屏幕上亮起大片警示的红,提醒心率过速,关起的房门外面,也紧跟着响起快速逼近的众多脚步声。
梁昭夕慌了,连忙撤开,捂住嘴唇,在门被推开的那一刻,她面红耳赤地半伏在病床上,挨在男人身边。
混乱的仓惶间,梁昭夕长睫扑簌,后知后觉撞上孟慎廷微微挑开的幽暗双眼。
她看看他深沉凛冽到接近冷酷的视线,再看看仪器上不断发出的严重心率警报。
……他早就醒了?!
梁昭夕闷闷呛笑了一声。
好可惜啊孟先生。
如果你压得住紊乱的心跳,我就已经吻上去了。
如果不是仪器诚实,我都要以为,你这么冷肃慑人的目光,是真的生气到不要我了。
第76章
梁昭夕当然明白孟慎廷睁眼后为什么这样的态度对她, 也很清楚他要审问她什么。
她有再多理由,于他而言,不出声地横空出现在注定会出事的邮轮上,再当着他的面跳海, 都是他绝对容忍不了的, 他不可能允许她拿命冒险,他会真的动怒。
虽然心里有准备, 但撞上他严苛的视线, 她鼻腔里还是泛起浓重酸涩。
赶过来的医护们已经匆匆进门了,梁昭夕知道当下不适合多说什么,她眨了眨发热的眼, 仔细调整好输液管的角度,就想懂事点,朝旁边挪一挪, 赶紧空处位置, 不要耽误他们检查他身体。
她刚一动, 准备让开,手腕就突然被攥住, 男人掌心磨出的伤痕凝固了,凌乱粗粝,割得人发疼。
被他抓紧, 梁昭夕酸意不禁更重, 立刻低下头掩饰,一滴不出声的泪飞快掉进衣服里。
两三个医生在仪器的警报声里抢步上前, 神色紧张地准备查看伤势,孟慎廷没放手,就那么扣着梁昭夕, 平静扫他们一眼,低声吩咐:“我没事,警报关掉,这里不需要人,你们照常回去休息,不用管。”
梁昭夕听他这么说,什么跌宕的情绪都按下暂停,急着抬起眼,顾不上被人看出眼窝的红,反正她之前头脑不清时候的表现,估计早就被人看够了:“不行,不能关,他伤得这么重,万一有什么情况不能及时发现,会很危险!”
她反手捏着孟慎廷的指节,虚软地用力,不让他拒绝,焦灼地直接追问医生:“他手臂到底怎么样!伤有好几处,子弹是从上臂那里穿过去的,还有手腕是因为锁链——”
不能回想当时的情景,连描述的话也讲不出,她眼前浮现出那些能把她心拧烂的血肉模糊,哽了几秒,尽量硬着声音问:“船上的医疗条件有限,能处理得好吗,我们现在是不是要返回港口?他的伤势不能拖,需要尽快。”
孟慎廷把她不自觉抖着的手整个拢住,握得她微凉的皮肤滚烫起来,为首的医生小心观望他表情,没品出反对的意思,才忙解释:“梁小姐,我们确实在返回港口的途中,不过您放心,这不是邮轮,是跟执法舰一起过来的专业医疗船,设施齐全,您可以当做是海上移动的私人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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