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句如刀,直刺赫连嫉与北秦众将的心口。当中已有人颓然垂首,按原本谋划,本该一年内直捣建康,如今两年已过,却连长江都未能渡过。
赫连嫉当然知晓。相国那边已经这个连传五封急信,字里行间都是令其退兵返程,直言国库空虚,无法再支撑起战事。
可是她恨啊!她不甘心啊!
这肥肉当真是每咬一口,便被谢廷玉打得吐出来。
片刻,赫连嫉才缓缓开口,“即便后退,你若半渡而击,又当如何?”
“我出身陈郡谢氏,家母官拜大司徒,世代清流,门风谨严,最重信义。”
谢廷玉举起酒碗,“我可于此,与可汗击掌为誓。若违此约,天下共弃之。不论如何,我都不会弃我谢家的名声于不顾。”
那位名唤独孤的将领低声嘟囔:“
信用?名声?这玩意儿既不能吃又不能穿,算什么担保?”
“那便案前击掌三响为盟。”
砰。砰。砰。
三声击掌过后,谢廷玉起身执礼,从容离席。
登船离岸后,袁望舒用肘轻碰谢廷玉,一脸古怪:“你真要等全军渡河后再堂堂正正对决?”
“没有啊。”谢廷玉回以诧异一瞥,“打仗求胜,拘泥古板岂非自寻死路?无论手段光鲜与否,能赢便是良策。”
袁望舒一噎,“那你方才还用什么陈郡谢氏的名声作为担保。”
谢廷玉笑得像只狐狸一般狡诈:“声誉不能果腹。更何况,世人向来只看结局,不问过程。”
“那你打算登岸后如何行事?”
谢廷玉忽地以鲜卑语说了一句,宇文玥闻言噗嗤笑出声来。
袁望舒蹙眉:“你方才说了什么?”
谢廷玉淡然道:“只需派两队人马,换上此前缴获的秦军衣甲,用鲜卑语高喊‘可汗被杀了,秦军已然大败了’,此战可定。”
袁望舒瞠目结舌:“就这么简单?”
谢廷玉颔首:“就这么简单。”
与此同时,赫连嫉转身同众部下道:“当大周渡江至半途,动用重骑兵,将其截杀。”
她想:发誓的人是谢廷玉,并非是她。在她渡岸中途将其斩杀,并不算她失信。她依旧能名留青史。
“是!”
登岸当日。
阴风萧瑟,天幕如浸墨汁般昏沉,却不见半片乌云。
赫连嫉冷眼望向淝水对岸,只见玄甲如潮,战船蔽江。
万军登船压阵,江面尽被玄色覆盖。这浩大声势,却令她遗漏掉有那么几艘轻舟悄然脱离主队,向侧翼疾驰而去。
赫连嫉扬手一挥,旗手立即高擎令旗:“众军听令——后撤!”
前军因靠近统帅,又是鲜卑本部,尚能有序后移。中军已见散乱,而后军多为女真、羌、匈奴等部,本就号令不畅,此刻更是阵型歪斜,步履蹒跚。
不过退了百余步,侧翼林中忽窜出数十身影。
这些人皆着北秦赤甲,挥舞秦字战旗,用鲜卑语凄声嘶喊:“快跑啊!可汗被杀了!秦军大败了!”
此言犹如惊雷炸响,瞬间席卷全军。
女真、羌等部族之人并未听懂话语,而有些鲜卑士兵听懂之后,立刻慌乱地拽住那人,急声问:“你说的是真的吗?可汗真是在马上被射杀的吗?”
那人脸色惨白,只是不断重复:“快跑啊!可汗被杀了!秦军已然大败了!”一边喊,还一边死死拉着她往后狂奔。
“不是,姐妹你……”
“快跑啊!可汗被杀了!秦军已然大败了!”
听懂的鲜卑士兵登时崩溃,群体往后溃散。女真等外族见她们神色惊恐,亦隐约猜到不妙,本就连年征战、军心浮散,如今见状,更是心头惶恐,纷纷丢盔弃甲,争相逃命。
有人跑得慢,被快的人狠狠一推,踉跄跌倒在地,刚要起身,却被后面蜂拥而来的士兵直接踩下去。惨叫声很快被汹涌的脚步声吞没,倒下的人再也没能爬起来。
顷刻之间,后军彻底大乱。溃兵们你推我搡,口中亦莫名其妙地跟着嘶喊:“快跑啊!可汗被杀了!秦军已然大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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