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钟出身行伍,看她伤口的位置,便知救不活了,痛心疾首道:“谁啊,这般美貌的小娘子都舍得杀?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之心,就不怕遭天谴吗?”
门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却是刘管事带人赶到,他看见云济等人,先是一愣:“你们是谁?怎么进来的?”
鲁千手上前一步:“让开让开!咱是开封府左军巡使王官人手下,特来此地公干。”
“开封府的衙差?”刘管事看了眼他身上的服饰,蹙眉道,“开封府也不能闯进咱府上来啊!我们侯爷是先帝御旨亲封的寿光侯,咱家的府邸岂是你们说闯就闯的?”
“大胆大胆!侯府就了不起吗?”鲁千手指了指狄依依,趾高气扬道,“这位是狄咏狄知州家的千金,武襄公的嫡亲孙女,在官家那里也是挂了名的!如今年关将近,官家亲自下旨让她抄写《女德》《女论语》,前几日刚呈交给正阳宫审阅。皇后娘娘懿旨还没下来,人居然先弄丢了,现在终于查明,竟是被拐卖到了你们高家!先不说狄知州会如何追究,我且先问,你们准备怎么跟皇后娘娘交代?”
狄依依奉旨抄写《女德》《女论语》本是受罚,在鲁千手口中却成了无上荣耀,更和皇后娘娘扯上了关系。刘管事吃惊地看着狄依依,张口结舌道:“这……这……她明明是别人卖到我家的,她叫雪柳,连卖身契都在这儿呢……”
“哈哈!卖身契?你这卖身契,咱也得好生查一查!”
“你……”刘管事的气焰顿时消散,茫然不知所措。
高公净看了看云济,又看了看狄钟,恍然大悟道:“我识得你们!当时正是你让张黑大收的银子!这……这不是张黑大吗!你一个人牙子,何时成了开封府的衙差?”
眼见被认了出来,郑侠合上手中书卷,怒然挺身而出:“胡说!你竟敢信口雌黄!这位是狄九娘的兄长,怎可能把她卖了?不仅是狄九娘,根据我们的探查,还有其他几名女子,也被你们拐过来当奴婢。至于她……”郑侠指指飞荷,“她死在你们高家,既然我们撞上了,自然也得查个清楚。有人半夜在侯府行凶杀人,难道你们做下人的,就不担心寿光侯的安危吗?刚才你们在现场,有看到凶手的模样吗?是不是高府的人?”
众人将目光转向狄依依和高公净。狄依依摇了摇头,高公净叫道:“没看到!我什么都没看到!没看见我被绑着吗?还不快来给我松绑?”
刘管事急忙上前,正要给高公净解绳子,云济伸手拦住他:“等等!二衙内,你怎么会被绑在椅子上?高家还有这样胆大包天的人,敢对你动手?”
“这……”一时之间,高公净竟不知道如何解释。
狄依依大声道:“这厮跟飞荷沆瀣一气,在酒里下了麻药,意图对我无礼!还好我早有防备,留了一手,将他先绑了起来。”
“原来如此,那凶手是怎么来的呢?”云济说着,从地上捡起短刀,上面俨然还有血迹,他琢磨道,“这刀的刀刃不足三寸,看起来像是切瓜果所用,请这位管事辨认一下,是你们府上的东西吗?”
“这个……”刘管事端详一番,表情甚不自然,支吾道,“我们侯府确实有这样的刀……但这又不是稀奇玩意,能说明什么?”
“凶手能够自由出入高府,来时无声无息,去时无影无踪,若说不是贵府的人,难以说得过去。”云济笃定地摇了摇头,“而且我适才注意到,贵府大小事宜,都由尊驾主持,尊驾却比我料想中来得迟。若我所料不错,尊驾方才一定已经做了一些安排,比如命护院把守大门,应付突发事宜。”
刘管事神色牵强,搪塞道:“突然惊天动地般两声巨响,我身为大管事,当然要有所防备。”
云济不置可否,对鲁千手道:“先把案情通报给陈留知县,请他派人来调查。”鲁千手领命而去。
说话间,高士毅挺着肥硕的肚子姗姗来迟,身后还跟着安济坊坊主弥心。
看见这阵仗,高士毅皱起了眉头,扯着嗓子道:“你们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吗,本侯的府邸也敢乱闯!”他虽然举止粗俗,心头却很是警惕,给刘管事丢了个眼色。刘管事悄悄退到他身边,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云济暗忖:“这胖子真是活成了人精,看起来粗俗不堪,其实又贼又奸,滑不溜手。”
“原来你是狄知州家的千金,这不巧了吗?”高士毅了解事情经过后,当即哈哈一笑,“我家老二说过,他看你被人贩子绑着,实在可怜得很,这才掏钱将你救了下来。武襄公英雄盖世,能救下他的孙女,也算功德无量。”
眼见这胖子满脸堆笑,堂而皇之地将买卖人口说成解救妇孺,狄依依气得胸口发疼,怒道:“救我?给我下药也算是救我?”
“小娘子,你定是误会啦!知子莫若父,我家老二最是良善,连麻药是什么都不知道,拿什么给你下药?不过小娘子姿色过人,那兔崽子心生爱慕,眼巴巴陪你喝酒,这多半是有的。唉……此事确是误会,若真传出去,只怕于你这女娃娃名声有碍。真是可惜,我家老二已经有了婆娘,否则我一定趁此机会,向狄知州提亲,让你来当咱老高家的儿媳妇。”
狄依依听得反胃:“想得美!高公净那厮分明就是见色起意,无耻下流!”
“不管怎么说,若非老二将你买了下来,你还不知被卖去哪个泥潭污坑里呢!”
“胡说!胡说!”狄依依对他怒目相视,恨不得起身打人,但又浑身麻痹动弹不得。
高士毅身后,弥心道:“狄小娘子,何必执着于本意呢?能救人于水火,便是积德行善。看他人行事,需论迹不论心!”
“弥心先生,您莫要被他骗了!他……”狄依依虽心有不平,但见弥心满面正气,双眸中满是诚恳关切,顿觉难出反驳之言,“既然先生这么说,此事且算了。但高家还有不少奴婢,都是被拐卖来的可怜人,一定要救出来才成!”
弥心面色一变,不敢置信地看向高士毅:“侯爷,此言当真?”
高士毅满脸受尽冤屈的表情:“先生,弟子也曾蒙您教诲,深受什么……‘行百善,积百德’之理的感化,怎会做出这等助纣为虐的事情?这里头肯定有天大误会!”
狄依依道:“这位刘管事在给我教规矩的时候,就举了好些例子,说府上有不少丫环,都是人贩子拐来的!”
“怎么可能?”高士毅环视左右,“高家的奴婢,都是正儿八经签了卖身契的,怎可能有人贩子拐来的?你倒是一一指出来!”
回忆着刘管事说过的话,狄依依一连说出七八个名字,高士毅听得脸色沉冷,对刘管事挥了挥手:“去,把她说的这几个都找过来。”
刘管事急忙照办,很快带来了八名婢女,在众人面前列成一排。这八名婢女容色憔悴,刚被带来时都有些茫然,一下见到这么多人,如犯了什么大错一般,个个局促不安地蜷缩着身子。
狄依依目光从八名改名换姓的婢女脸上一一扫过,见其中并没有真珠,不由甚是失望。
便在这时,陈留知县于松带着衙役登门。因为听闻高家有炮响,于松特地前来查问,正好与通报案情的鲁千手撞了个正着。于松和高士毅见了礼,得知那两声炮响并非高家私造火炮,这才放心下来,但狄咏之女被拐卖到高家的事,还是让他头大如斗。
郡主失踪案影响甚大,开封府诸县都在整顿,于松身为陈留知县,对此不敢不慎重,当即询问那几名丫环道:“你们几个,可是被拐卖到高家的?”
那几名丫环连忙一个跟一个地摇头,纷纷道:“不是,不是的!”
“县尊明鉴!”刘管事一脸冤枉,“这几人都是正经买来的丫环,卖身契约一应俱全,怎么可能是被拐卖来的?”
狄依依急了,看着那些丫环道:“为何不说实话?你们明明都是被拐来的,卖身契都是假的!现在于县尊就在此处,为你们撑腰,替你们做主,怎么不说实话?”
几个丫环偷偷看向高士毅和刘管事,面上流露出畏惧神色,纷纷摇头说:
“没有的事。”
“不错,我们句句属实!”
“你们!”狄依依顿时明白过来,定是刚才刘管事将她们招来之前,已经恐吓威胁了一番。这几名婢女在高家日久,已被磨没了反抗的勇气,狄依依看着她们畏怯的神情,又是心疼,又是气愤。她除了浑身麻痹,心底更觉无力,仿佛有一根绳索将她牢牢捆缚着,憋闷得难以自己。
于知县双眸在这几个奴婢身上扫过,脸上露出了然神色,打个哈哈道:“果然是一场误会,狄小娘子一腔侠义心肠,倒是让本官钦佩得很。至于这一桩命案……敢问可有人亲眼得见?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狄依依已经一句都不想多说,把脸转了过去。高公净争着把刚才发生的事讲了一遍,至于他给狄依依下药的事,自然隐去不谈。
“嗯……”于松点了点头,“本县已了解案情,元日将近,凶手这时闯入高家,多半是为了盗窃财物。只不过被偶然撞破,故而暴起杀人,然后夺路逃跑。寿光侯放心,本县这便让人通缉凶手,将罪犯抓捕归案。”
“多谢于县尊!”高士毅双手抱拳,装模作样地躬身一礼。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