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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悬疑录:貔貅刑 第18节(1 / 2)

“哼!”郑侠冷哼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云济尴尬不已,只能再三作揖,和弥心拜别。

“施粥啦!施粥啦!”只听一阵锣响,城门外的数百上千难民一拥而上,将粥棚团团围住,然后又在衙差的斥责下排起了队。前面几个面黄肌瘦的穷汉,很快领到了窝头和粥,也顾不上烫嘴,就开始狼吞虎咽。

一个痢痢头的汉子三两口喝完热粥,吧唧嘴道:“奶奶的!高家可真他娘的不是东西,这粥比昨天还稀,窝头能当榔头使!”

“你懂个屁!”他身边一个老头伸着舌头将碗底舔得干干净净,“老高家施粥,十斤米能掺两斤沙,还有半斤老鼠屎。今天的粥干净多了,看着是比以前稀了,但米量还是差不多!”

“是这么个理!”痢痢头也急忙伸舌头舔着碗底。

云济听着这两人说话,心生奇怪,忽然听见不远处的树林中有人吵了起来。郑侠见状便道:“莫不是有人抢别人的吃食?走,咱快去看看!”

他们赶到野树林,却见一名妇人抱着个七八岁的孩子,正自恸哭:“娃啊!你怎么啦?娃啊……”她怀中的孩子穿着单薄的破烂衣衫,身子骨瘦如柴,肚子却高高鼓起。一名穷郎中伸手解开那孩子的衣衫,露出鼓胀的肚皮,伸手一摸,硬得跟石头一般。

郎中再拨开孩子的嘴,看了看舌头,又翻了翻眼睑,终于叹气道:“大嫂,这孩子撑不过去了,节哀顺变吧。”

妇人脸色一变,伸手来抓郎中:“李先生!俺用的是你教俺的法子,每日用粥中的米,再加一点观音土,搓成两个核桃大小的团子给娃吃。你当时说过的,他可以平平安安度过这一年……”

郎中摇头道:“观音土是能饱腹,但吃得多了,终究难逃一死。按照我给你说的剂量,你这娃儿还能多撑两日,好歹活过元日,可……你眼睛不好使,定是将观音土放得多了。”

“胡说!你胡说!”那妇人尖声大叫,伸手在地上摸索,好不容易抓到一只破碗,将它递给郎中看,“李先生!俺眼睛是看不清了,手脚上可不糊涂,这是寿光侯府施的粥,俺只喝了清水,米粒一颗都没舍得吃,都给俺娃捏了米团子啊!你……你这庸医,还俺娃儿命来!”

“我行医多年,岂会看错?”眼见她如疯如痴,郎中连连退开几步,再次叹了口气,转身去了。

周围的穷人哪里顾得上他人的悲苦,也都纷纷散了,只剩下那妇人抱着垂死的孩子,无助地哭号:“娃儿呀!为何你死了,娘还在?娘眼睛瞎了,又不认字,连墓碑都立不了哇……”

陡然见到这人间惨剧,云济等人均觉心头发堵,郑侠迈步而出:“这位大嫂,你娃儿叫甚名字,我来为他写碑!”

那妇人嗓子已经哭得哑了,干号道:“俺夫家姓王,娃儿便叫娃儿,又有甚名字?”

郑侠听罢,心头沉甸甸地难受。鲁千手寻来一截枯木,掏出斧头锯子来,没片刻工夫,就截成了一块墓碑。郑侠取出笔墨,在上面写下“王娃儿之墓”五个字,又用小字写了卒年,再抬头时,已经双目红肿,热泪夺眶而出。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眼见百姓过得这般凄苦,偏偏无能为力,我郑侠真是愧对朝廷给的俸禄!”郑侠掩袖抹去泪水,将墓碑放在那妇人身边,久久不肯离去。

“介夫,时日不早,咱们快快回去吧。”云济轻拍郑侠后背,不知如何劝慰。

郑侠转身对着云济,双眸中布满血丝,嘶哑着嗓子道:“知白!以前我只觉和你肝胆相照,意气相投,没想到你竟是如此麻木不仁之辈!飞荷虽然身份低贱,但也是一条人命,他们沆瀣一气,借中邪一说,就替高大衙内遮掩过去,你居然视而不见!”

“不是视而不见,而是再三权衡。”云济解释道,“弥心先生出了这个主意,我心中又是钦佩,又觉感激。即便咱们继续追究,高家只需咬定了中邪之说,我们也没法让高公洁伏法。可那些被拐来的婢女就可怜了,原本她们只是沦落在高家,替人为奴为婢,若我们将事情闹大,惹起外戚和文臣的纷争,高家为了自保,会怎么处理那些奴婢?”

郑侠没有答话,等着云济细说缘由。

“咱们来调查拐卖案,高士毅这等奸猾,不会看不出来。他要防咱们拿此事做文章,必会先清理露出的尾巴,以他这等心肠手段,一旦当真和官府冲突,咱们别想再见到这八名婢女了。”

云济此言一出,其他人均是心头一寒。

“这就是你的‘再三权衡’?”郑侠怒道,“这可是人命案,岂能这么‘权衡利弊’?你们将宋律王法当作什么了,一笔交易吗?”

云济像是想到了什么,叹息道:“当然不能是交易,只是当人命和法规有冲突时,就不得不权衡,不得不做出抉择。”

“所以你的选择就是背弃法规?”郑侠盯着云济,冷嘲热讽道,“知白啊知白!你可知我何等失望?你在司天监为官,拜了沈制诰为师,又有王巡使待你如子,养尊处优,没挨过饿,没受过饥,如何能体会人间苦难?是了,我想起来了,你之所以不能考进士,就因为你爹违纪枉法!看来你背弃法规,权衡什么利弊,竟是祖传的!”

这番话仿佛一把利剑,狠狠扎入云济心头。

“介夫!”云济脸色煞白,踉跄着后退两步,伸手扶住马背,涩声道,“介夫,你竟这般想我吗?你刚毅正直,我向来敬你如兄,家父的事我从不曾对别人说过,你可知为何?人命关天啊!当人命和法度只能二选其一时,难道不得权衡一二吗?”

郑侠话一出口,也觉太过伤人,心中微微后悔:“你爹……”

云济倚着马车车轮坐下,望着冬日荒芜的农田,终于讲述出一段他不肯吐露的往事。

第七章 彩戏法

云济自幼丧母,和父亲云深一起生活。云深是京郊递铺一名传递文书的铺兵。云济九岁时,云深在一次呈送马递21进京途中碰上一场火灾。京中街巷屋舍都是木制的,每次火起都让军巡铺和潜火队心惊肉跳。云深有递送任务在身,本不该多管闲事,但就在他路过时,听见火场中有人呼救。

呼救声传出的位置,是一家已经烧了大半的酒楼。众多潜火兵都去了街巷另一头,那边屋舍相连,火情更为紧急,就连民众也都自发去那边救火了。附近没有其他人,若放着酒楼中呼救声不管,便等若见死不救。

按照规章,任何事都不能耽误马递,但云深稍作权衡,还是冲进了火场。

呼救的是名潜火兵,大腿被一截坍塌的横梁压着,一时动弹不得。场中烟气滚滚,潜火兵身披的防虞蓑衣已经破烂,露出灰黑一片的火背心22。火背心里,竟还裹着一只被烟气毒晕的狸猫。

见有人进来,潜火兵不由大喜过望。云深二话不说,寻了根未烧完的椽子,拼尽全力将压在潜火兵身上的横梁撬开。潜火兵挣脱出双腿,艰难站起身来,扶着云深的肩膀,一瘸一拐逃出火场。

脱离险境后,潜火兵瘫躺在地上:“兄弟仗义,敢问高姓大名?”

“什么大名不大名,鄙人……”云深话说到一半,脸上表情突然一僵。他刚刚伸手往怀中一摸,装信件的匣子竟然不见了。

云深浑身一个激灵,他在冲入火场前,还专门将信匣往怀中稳了稳,只能是丢在火场里了。

“兄弟,你……”潜火兵喘着粗气,目瞪口呆地看着云深再度冲进火场。

过不多久,云深狼狈不堪地从火场出来,头发和衣服焦黑,却浑然不觉。他手里拿着烧了一半的信匣,失魂落魄地走到潜火兵身前,突然站立不稳,向前扑倒在地。

潜火兵惊叫一声,这才看见他后背上触目惊心的烧伤。眼见云深跌倒后再无力站起,潜火兵想要去扶,但自己也受了过多烟熏,才一起身,就觉头晕目眩,顿时昏迷不醒。

第二日,云深从一家医馆醒来,顾不得伤势,连忙去查看盛放马递的信匣。

拨开烧损严重的半截匣盖,里面只剩一丝灰烬,云深不由面色一片惨白。

身为呈送马递的递铺铺兵,他受到的训诫不下百遍——马递一日三百里,稍有耽搁迟滞,都会被再三责问,如今竟然在自己手中损毁,这是何等罪责?

浑浑噩噩中,云深赶到宫城,向通进司汇报,而后失魂落魄般回到家。

他和儿子就住在递铺分的一间不足六尺见方的屋舍里,床只三尺宽,儿子每晚只能挤在他怀里入睡。经年累月之下,床架已经松垮,每次翻身都“咯吱”作响,也不知哪日就会塌了,他想要修一修,但还没来得及请木匠。床上只有一张重衾,年纪比儿子还大,已经又硬又薄,去年冬天儿子接连两次发烧,多半就是被子太薄着了凉。他打算给儿子换衾芯,但卖木棉的小经济这几日一直没上门。儿子天性爱学,递铺的书早被他翻完了,上次有位住宿的官人夜读《范文正公文集》,儿子听得十分振奋,却只能巴巴看着,前几日他才打听到孙老二那里可租到坊印本,可还没来得及去找……

听着儿子细细的鼾声,云深躺在床上没能入睡,对儿子的亏欠就像被单上大大小小的补丁,一层叠着一层,怎么数都数不清。

翌日,官府来人将云深带走;又隔二十余日,被关押多日的云深终于等来判决,被刺配延州。虽说信件是因为救人被毁,但法不容情,责罚比想象中还要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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