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血口喷人!”弥心怒道,“孽徒!明明是你处心积虑,掳走宗女,将她藏入塑像中,借此陷害安济坊!”
长宁侯也自辩道:“弥心先生说得不错,这后土娘娘像虽是我家请的,但绝对清清白白。宗女定是被这贼子掳来藏进去的。”
“证物都已呈上,白日昭昭,神佛俱见,你们还在狡辩。”邱远嗤之以鼻,“弥心老贼,早就料到你会抵死不认。安济坊这等藏污纳垢之所,还怕寻不到证据吗?保和院后院有十多间悟道室,每间都放着一尊神像。至于这些神像中藏着什么,咱们砸开了,一看便知。”
“放肆!”弥志怒喝道,“神佛塑像是供人礼拜的法器,是神佛的化身,怎能容你这般亵渎?你就不怕神明怪罪吗?真让你干出这等天打雷劈的事来,我等福道门徒还有何颜面祭拜祖师?有何颜面……”
“瞧瞧你这般色厉内荏的模样,做贼心虚了吧!”邱远当众怒斥,堵得弥志张口结舌。
弥心无奈道:“弥志师兄,带人去将悟道室中的神像都搬出来。”
“坊主!这怎么能成?”
“去吧!”
“是!”弥志愤愤瞪了邱远一眼,召集门徒去搬神像。
邱远仍不忘冷嘲热讽:“怎么,想要趁这个机会动手脚吗?”
不用赵顼吩咐,殿前指挥使适时安排了一队御前班直,随着那帮福道门徒去了保和院。过不多久,一尊尊神佛塑像被搬到岐黄殿前,有道家的玉清、上清、太清,有佛家的观音、文殊、普贤,也有医道先贤神农、岐伯……在宝殿前摆了一列。
众多神佛塑像被搬来之前,童贯早已带人摸索过,一时半刻间,根本没察觉出有什么机关。
邱远胸有成竹道:“到底有没有藏污纳垢,只要砸开神像的肚子,自然清清楚楚。”
“你!”弥志又急又气,恨得咬牙切齿。
“弥志师兄,修行之人,当平心静气,怎能轻易嗔怒?有人质疑咱们,说安济坊藏污纳垢,那便敞开门来让大家看一看,藏的污在哪里,纳的垢又在何处。有官家在此主持公道,定能还鄙坊一个清白。弥志师兄,你带人把这些神像砸了!”
弥志愣道:“什……什么?不能砸呀,神佛怎么能砸?”
“宁可砸了塑像,也不可让污言秽语玷污了神佛!大圣证道登天,肉体凡胎都能舍弃,泥身又算得了什么?”
弥志一脸迟疑,不知如何是好。
“你要让神佛蒙羞吗?那尊药王像是老拙房里的,先砸那一尊!”
在弥心的厉声呼喝下,弥志不敢再犹豫,于药王像前拜了一拜:“药王爷爷在上,弟子无礼。”站起身来,闭着眼将手中铁杖一挥。只听“咔嚓”一声巨响,笑意盈盈的药王像顿时化作一地碎片。众人瞧得清楚,除了陶泥土片,再无一物。
弥心闭上双目,两行热泪滚滚而下,喃喃念道:“弟子无礼,仙祖恕罪!弟子无礼,仙祖恕罪!”
安济坊的福道徒受到感染,纷纷口念“仙祖恕罪”,声音中充满了愤懑和憋屈。
“继续砸。”弥心满面悲痛,依旧咬牙下令。
“是!”
弥志高声应和,对身后几名弟子挥了挥手。福道徒拿着三四尺长的手杖,纷纷去砸其他塑像。
一时间,从药王爷开始,轩辕黄帝、普贤菩萨、道德天尊……一尊尊神佛塑像被砸碎。每碎一尊神像,安济坊的福道徒便悲吟一声:“弟子无礼,仙祖恕罪。”他们的声音里又是惊惶,又是自责,尤其是年轻一代门徒,一个个跪倒在地,面上神情悲愤,双目饱含热泪。
今日能进得安济坊的,都是侍驾的百官、内侍和班直。前来观礼的平民百姓都被挡在坊外,不得入内。安济坊被逼砸神像的事情传了出去,又听得众福道徒的重重悲号声,众多信众受到感染,渐渐有人跪倒在地,大声叫道:“别砸啦,别砸啦!”
“药王爷爷会怪罪的,快快住手!”
“这是在造谣!是在玷污安济坊的清誉!”
“都是无耻之徒传播谣言,没人会信的,快快停手吧!”
一片喧闹声中,弥心不为所动,让弟子将这些泥塑神像尽数砸碎。眼看神像一尊接一尊化作碎泥,不仅福道徒悲戚不已,信道、信佛的班直和内侍也越发惶恐,不停口念各路神仙、菩萨的尊号。
弥志怒声道:“孽徒!神佛塑像都碎了,只剩岐黄殿、先贤堂还有神像。那是实心的石像,还能有甚问题不成?”
邱远显然没料到会是这般情况,不由表情僵直,呼吸粗重,突然怒声喝道:“不对!定是你这老贼知道官家要亲临安济坊,事先将那些腌臜东西清理干净了!”
弥心一叹:“安济坊近百年清誉,岂是你轻易能污蔑的?百姓心中自有一面照妖镜,谁是神佛,谁是妖魔,众人清清楚楚。”
蔡确冷冷道:“邱远!雩祭祈雨是国之大事,你在雩礼时放纸鸢,装神弄鬼,扰乱民心,若触怒了天地神明,万死难辞其咎。又掳走宗女,诬陷安济坊,逼迫福道弟子砸毁神像,属实罪大恶极,当收监大理寺论罪。”
“论你娘的罪,都是一帮瞎眼的熊罴!”邱远当即怒喝一声,脚踩满地的神像碎片,仿佛一只暴起的猛虎,向弥心冲去。
作为安济坊坊主,弥心受命接驾引路,随侍皇帝巡幸安济坊,他所在之处,距离赵顼仅有一丈多远。
“小心!护驾!”
随着大貂珰石得一的一声高呼,御前班直如潮水般拥上,转眼间在赵顼身前列成一堵人墙。另有五六个班直手持骨朵,奋勇向前,龙精虎猛地向邱远迎去。
邱远手无锐器,只将手中一串粗大的念珠抡开,狠狠砸向前方。
能选入御龙骨朵子直35的都是名门出身、武艺高强之辈,个个身高六七尺,但在邱远面前竟如小儿一般,身形相差悬殊。当先一名班直被念珠砸中脑门,隔着甲胄,也如被五雷轰顶,两耳嗡嗡作响。只一个恍惚,邱远夺过他手中骨朵,将他踹飞出去。
骨朵在手,莽汉子顿时化作怒目金刚,直如虎入羊群,三招五式之间,将御前班直扫倒一片。
御前班直的首要任务,乃是保护皇帝,此时赵顼面前层层叠叠,围了三层。弥心因是接驾引路之人,也被挡在班直身后。邱远愤愤看了他一眼,突然后退一步,向坊门冲去。
“拦住他!”
就在邱远动手的这会儿工夫,殿前指挥使已召来人马,原本守在坊门边的班直纷纷赶至,列阵而前,阻住了邱远的去路。这队班直乃是御龙四直的精兵,各个手持斩马刀,只要列兵成阵,就算冲阵者是钢筋铁骨,也要碎作肉泥。
众班直均以为邱远想要夺路而逃,谁知他中途改道,往东奔突,扯下门内老槐树的一根枝丫。只见他将手一抖,岐黄殿飞檐上挂着的两头苍龙纸鸢突然活了过来,舒展身躯,从殿顶俯冲而下,向班直列开的军阵冲去。
苍龙身长三四丈,身躯起伏如涛,一时鳞爪飞扬,十分凶恶。飞到近处,两头苍龙陡然发出龙吟,如狮吼,如虎啸,听得众人头皮发麻。班直们明知这两头龙是由竹篾和彩纸糊成,但猛然听到龙吟声,还是面露惧色,手中斩马刀竟不敢劈出,纷纷不自主地躲避。
邱远精神大振,长啸一声,两头苍龙随之而动,一前一后,自西向东横掠而过,龙吟声震动九霄,班直们左闪右避,一时间军阵大乱。
原来先前邱远驾驭纸鸢,让它们坠入安济坊时,就暗暗将纸鸢线挂在那老槐上。此时他重新扯动长线,还未被清理的两头苍龙,就如同受他召唤,化作他手中武器,在军阵间叱咤来去,所向披靡。
这两头苍龙口中,装了特制的鸣镝,只要速度够快,风穿过鸣镝的内腔,就会发出古怪兽吼声。其实早在两年之前,他就曾将这鸣镝装在木匣上,在安济坊唱卖会上故弄玄虚。班直们不知究竟,自然心惊胆战,战力凭空折损了数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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