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察觉到了。
擅长捕捉情绪的斋藤春奈察觉到赤苇并非全然陌生的目光,察觉到眼前人自我介绍下那一丝不同寻常的认真,于是主动权易位。
他发现她要么是懒得应付而轻便,要么就是找到玩具般毫不掩饰的揶揄直视。
赤苇不擅长应付这样的眼神,他从未遇到过如此敏锐又直接的女孩,也从未体验过这种心思被瞬间洞穿,无所遁形的,称之为窘迫的情感。
在这双盈盈的笑眼中,赤苇下意识的想要点头。
他不喜欢撒谎,他甚至想追问还记不记得他。
“好啦,春奈,别吓到人啊”?,黑尾带着笑意的声音插了进来,一手拉着斋藤回到正常的社交距离。
“赤苇是吧?一年级就做了枭谷的正二传,你很厉害啊”
少女的注意力移开,赤苇感受到了失落,压住情绪回应了前辈。
胸腔里的心脏还在不正常的律动,眼神仍不自觉的投射到走远的与黑尾说话的少女身上。
稍落后的研磨静静的关注着现场。
自此后随两队的交集俞深、俞了解,渐渐地他不再是她竹马对手队伍的二传手,而是朋友。
他越来越关注她,她的一切也都吸引着他。
知道她对很多事情都不感兴趣,可以说斋藤对排球就无甚关注,只是偶尔看黑尾与孤爪的上场配合,更多时候她坐在一边忙着她自己的,在排球场外只是因为两个发小。
他也注意到,她会习惯性地用手势表达想法,而研磨总会适时地用各种方法“逼”她开口说话。
赤苇安静地观察着,他知道她聪明,渐渐了解她的坚韧,明白她的坚持。
这种感觉是奇妙的,喜欢一个人便能从她身上汲取到许多力量,是想起来有这样一个人存在,便觉得每天都有期待。
等待着集训,等待着短暂的那几分交流。
赤苇很清楚的看清了他自己的内心,并输出行动。他谨慎地靠近,把握分寸。如何对待喜欢的人,他学着父亲对母亲那般,看见对方的喜恶,迎合对方的需求。
他会去记她随口提起不喜欢太甜的饮料,便在下次合宿时带一瓶无糖奶茶,他会在她长时间看书、电子设备后,适时递上缓解视力疲劳的眼药水……
赤苇并不追求即刻的回应,他只是在静静浇灌心中的土地。
“keji,你喜欢我啊”
然后在高二的秋天,悄然轮转一年四季,喧嚣的长夏沉淀为静谧的初秋。在两人难得单独相处的时刻里,在她含笑的眼睛里,这段感情被戳破。
斋藤就像一只慵懒矜贵的猫,平日对周遭漠然置之,却在关键时刻里能精准地扑住她感兴趣的线头,随之凶狠捕捉。
赤苇听到了他自己肯定的答案,他没有惊慌,没有否认,甚至没有太多意外。
他只是回望着她,在风起时簌簌的落叶声中,以无比认真的声音回答。
“斋藤同学,我很喜欢你”
她收回视线,望向漫天飞舞的枫叶,将手里一直把玩的叶子抛出。
随着那薄薄一片的枫叶旋转落地,下一句话也同时送进了赤苇的耳中。
“那我们交往吧”
她轻飘飘的如是说,却像随手投入他心湖里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贯穿了赤苇往后所有的四季轮回,难以忘怀。
人在拥有无比鲜丽的事物后,其余都显得暗淡。
她招招手,他便俯下身,澎湃涌动的血液间只剩下她答应他了,于是再也顾及不了其他。
下一秒吻落在了赤苇唇上,随即少女拉开距离、只盈盈一笑。
“原来你是这个味道啊,keji”
那是一段无可比拟的时光,纵使是成年后赤苇也常常、常常回忆。
他知道彼时的她并非是喜欢他而点头,可赤苇仍旧奢求与执意延长,他不求她的喜欢,只要能在对方身边。
分手的那段时间,没有多久斋藤就出了国,她是无比的冷静,无论他怎么挽留,不再给他笑脸,甚至回到了那个对谁都一视同仁冷漠的状态,他们之间的联系断的彻底。
“因为我不想玩了,游戏结束了”
“你听不明白吗?”
他的真心被踩到了地上,他的自尊也被践踏,他明明应该恨她的,明明应该厌恶这样的人。
可为什么还是心疼呢。
心疼她的言不由衷,心疼她彼时眼里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崩溃,心疼她身处那般的环境他却什么都做不了。他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没用,他介入不了她的世界。
所以应该被踢出去,无怨也无悔。
再后来赤苇还是改不掉时常翻看他们之间的聊天记录,改不掉看到某个纪念品就想起她,改不掉相册、视频的一遍遍回看。
哪怕是想学着放下,强迫自己忘了几年,可在人再出现后,又变得如此困难。
一切的一切都在说明,他还是喜欢她,仍旧爱她。
窗前的落雪凝固上窗,赤苇从冗长的四季里回归现实,伸手触碰的冰冷也冻不了复燃的心跳。
青年喃喃地、自言自语般道了一句,我该怎么办。
宿命如环,周而复始。
他再次站到她生命的轨迹旁,行经路过,看她与他人的热闹。从旁观者,到身边人,最后还是成为无关紧要的旧情人。
雪仍在下。
研磨从电视机旁的游戏柜里,精准地抽出一张过时但保存完好的卡带,这是他们叁个过去常常玩的游戏,目前还没有通关。
他的动作熟练自然,如同在自己家中。客厅只开了一盏沙发边的落地灯,暖黄的光晕将雪花飘落的窗景晕染成朦胧的背景。
“kenma,我一直在想...”
听到身后的声音,研磨正准备将卡带插入主机的动作微微一顿。他回过身,斋藤的视线看似放在他身上,实则此刻又很遥远。
“我今天去了医院,又想起以前住在那家医院的事情,很奇怪,我在国外可没有想起过小时候的事,你还记得那会你们找来医院吗?”
研磨当然清楚,那是五年级最后一学期的刚开学。因为斋藤连续叁天没有到教室,他和黑尾是拜托了父母才找到斋藤家里的,再用了很多方法知道她进了医院。
能得到的只有受伤住院,信息有限。斋藤家瞒得很紧,相关人员又讳莫如深。研磨记得那时候他和黑尾是一家一家东京医院打听过去的。
“记得”,?青年的声音很轻,他当时其实没有说更多。
比如他们那会是如何被挡在病房外,又如何想尽一切办法进入顶楼。
“其实我那时候就在想”,斋藤将视线移向窗外纷扬的雪,平淡的嗓音透着凉薄,“凭什么呢,凭什么他们就能这样肆意拿捏我的人生,为我做决定,kenma,我求了她很多次”。
“她”指的是斋藤的母亲黑川,斋藤没有用更亲昵或更怨恨的称呼。
她真心实意的心疼过母亲,真心爱过她,也用尽了人生全部炽热的天真去爱她。
她说过,承诺过很多,所以彼时年纪小小的、清醒的斋藤春奈最想做的便就是有钱有权,把所有欺负到她们母女头上的人都报复回去。
哪怕母亲总是犯病,总是残忍又温柔的折磨她,可十岁前,斋藤的念头都没有变过。她能忍母亲的失控,能忍时不时地挨打惩罚,能忍着不说话装哑巴。
因为孩子天生是爱母亲的啊。
而她也有歉疚,过去说出的话引起了连锁反应,父亲的出轨被发现,母亲情绪激动下失去了一个孩子。
她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斋藤也承认她害死了人,失去是不可逆的。
直到被割开了手腕,那是她最狼狈不堪的时候,她哭着求她,跪着试图做挽留,可女人还是做了。
也很可笑,率先被后悔和崩溃吞噬的还是那个女人。
是因为刀子割到了她自己身上,她也知道疼了吗?
如果那天研磨和黑尾不来的话,斋藤会动手报复回去的,她只是想发泄。哪怕再成熟,一个小孩也无法承受母亲的摧毁。
她很疼,很疼。
那种无能为力又痛苦不堪的感受。
“这是第一次,后来你们来了”,斋藤顿了顿,仿佛在调整呼吸,也仿佛是真正的抚摸上心灵的疤痕。
明明他们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和往常一样带着稀奇古怪的零食,说着普通学生间才会聊的话题,例如游戏,例如课堂趣事。
他们用那种属于普通小孩的日常,在她四周重新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暂时隔开了医院的消毒水味和令人窒息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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