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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燕门北九凤(2 / 2)

胡氏毫无保留地转述了小栓的话便停了下来,北九凤的大当家好像睡着了似的一动不动,然而胡氏知道大姐正在思考。

“你觉得他的话是真是假?”大姐的声音依旧婉转轻柔,没有半点烟火气。

胡氏认真地思索了片刻,道:“小栓子平日里虽有些奸猾,但这般大事料他也没胆量扯谎,那个谭啸看模样就是富贵子弟,受了日本人的气打小栓子一顿也属正常,这些个纨绔公子哥儿向来是吃不得亏的。”

大姐发出一声轻笑:“为了讨好一个日本买办,贿赂巡捕房陷害,这个小栓子倒也有几分机灵,只是他一个小小的青楼茶壶如何能买得起巡捕房呢?这个谭啸倒真是让人看不透……”

胡氏心头一凛,知道大姐对那个叫谭啸的青年动了疑,她不禁有些迷惑,一个外地人值当如此重视吗?还是说大姐另有打算?

“算了。”过了半晌,大姐打破了房间内的安静,举起如葱白一般的纤纤玉手朝胡氏轻轻摇了下,“这件事你不要再过问了,九妹也到了该出师的时候了,这破门局便着落在此人身上吧!”

与祁门弟子出师须过三关相似,北九凤门下的弟子只有成功地过了“破门局”才能独立行走江湖。

破门局固然可以看做是对骗术的检验,实际上还有更深的用意。

北九凤是燕字门,门下弟子都是年轻貌美的女子,男女相悦天经地义,女子以美色行骗,若是心志不够坚硬,便容易引火烧身,是以北九凤历代弟子的破门局一般都会选择一个英俊风流的目标,破门亦有堪破情欲心魔的寓意。

胡氏惊喜于色,激动地说:“九妹果然是天资过人,小妹记得她刚满十七岁吧?”

“等着九妹过了破门局,我也就再无什么心事,到时候可以好好歇歇了。”大姐动听的声音里罕见地流露出淡淡的疲惫与失落。

胡氏心神微颤,她自然舍不得大姐离开,却也深知这么多年来,大姐为了北九凤的姐妹殚精竭虑。

“不知道北京那边事情进展如何了……”大姐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胡氏听,“既然袁克定已经回去了,那我明天也回去吧,派人找到那个谭啸……不要派小栓子这样聪明的蠢货。”

说到最后,声音森冷如寒冰,胡氏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

“我离京的这几天有无事情发生?”谭啸问阿仁,他离开之前吩咐阿仁密切关注总统府及京城内的情况。

阿仁恭敬地垂首立在谭啸身前,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说:“总统府里一切平安,石小姐也一直都与袁十小姐相处融洽,倒是听说了另外一件事,有点意思。”

关于阿仁能如此清楚地知道总统府里的情形,谭啸不觉意外,极可能在袁府里有革命党或是洪门的人,而且地位不高。

听说红豆平安无事,谭啸松了口气,紧张的心情也随之放松下来,笑着问道:“是什么有趣的事?”

他示意阿仁坐下说,阿仁犹豫了一下才贴着椅子的边缘坐了下来,双腿并拢,双手放在膝上,腰背挺得笔直,依旧保持着恭恭敬敬的姿态。

谭啸一直很奇怪为何阿仁对自己如此恭敬,若是在外人面前假扮主仆,那为什么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阿仁依旧谦卑得仿佛子侄后辈似的?

只是询问了两次,阿仁顾左右而言他,谭啸看出来他不想说也便不再追问了。

阿仁略一回忆,将那件听来的奇事讲给了谭啸。

“此事乃堂里的兄弟亲眼所见……”阿仁扬了扬眉头,表情很是怪异,“紫禁城里闹鬼了!”

按照袁世凯与满清王室协约,宣统帝退位后仍暂居紫禁城内,以乾清门为界,门外归袁世凯的中华民国管辖,门内一隅却是宣统的小朝廷,仿佛与世隔绝一般。

清廷历代对宦官管制极为严厉,那宫里的太监除了极少数立有殊勋、荣宠不衰的能终老宫中,年老或是生病便得离宫自谋生路,于是绝大多数的阉人整日里除了处心积虑地讨主子欢心,便是想方设法地聚敛钱财、置地购房以备他日所需。因此历朝历代太监卖官鬻爵之事时有所见,直至末帝逊了位,这卖官来钱的法儿算是绝了根儿,太监们却又寻到一敛财的法门,皇宫之内珍宝无数,便是皇帝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宝贝,于是太监们暗中与宫外的古玩商人勾连,偷偷将宫里集藏的珍宝倒腾出去售卖。其实这种事情早就发生过,只是现在竟渐渐偷盗成风,内廷上下无人不知,只有几位正主子被蒙在鼓里。

话说洪门有一位弟兄,姓林,诨号“三眼儿”,也做这宫里流出来的古董买卖,昨夜趁着月残星落之际,偷偷潜入了贞顺门里的景祺阁,自然是与里面的人约好了的。

这景祺阁位于紫禁城东角落,位置再偏僻不过,荒芜了不少年,据说以前是专门关押犯了错的妃嫔的地方,也就是所谓的冷宫,后来也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阁门紧锁,再没人来了。

与林三眼儿勾连的太监名叫“李贵九”,自称是大太监李莲英的九徒弟,真假姑且不论,那贪心却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趁着月黑风高,他将林三眼儿接进了宫来,二人刚刚走入景祺阁便听到一阵阵若有若无的女子哭泣之声,说不出的凄厉哀伤,黑灯瞎火的深夜里,在荒弃多年的清冷小院中乍听到仿佛来自九幽冥阴的哭号,李贵九当即白眼一翻,干脆利落地晕了过去。

饶是那林三眼儿胆子极大,亦惊得肝胆欲裂。这林三眼儿年轻时曾做过刨坟倒斗的勾当,还算有些胆气,出了一身白毛冷汗后强自稳下心神,循着哭声找了过去,发现那摄人夺魄的哭声发自一口井中,井口被大石给盖住了。小院废弃多年杂草丛生,若不仔细搜寻,还真难发现竟有一口废井隐藏其中。

林三眼儿被鬼迷了心窍,鬼使神差地将那掩盖的大石推开了一条缝,借着残月余光,只见井下波光粼粼,寒气四溢,水面上倒映着一张不断扭动的面孔,那张脸却不是他林三眼儿的——竟是一张披散着发髻的女子脸容,随着水波不断变换着形状,鬼怪一般好不骇人!

这一瞧几乎让林三眼儿吓破了胆子,迷迷糊糊的心神倏忽清醒过来,定睛瞧去,井内漆黑一片,唯有丝丝潮气上涌,却是连有水无水也看不见的。

林三眼儿只当是自己眼花,侧耳倾听,也根本没什么女子的哭声。再看那盖在井口的大石又吃了一惊,这大石怕不下三五百斤,他怎可能推得动?心下益发觉得是自己发了癔症。

李贵九这时悠悠醒转过来,一片茫然之色,竟不知自己为何昏厥,却是将那哭声忘了个一干二净。

悄悄取了东西回到家中,林三眼儿总觉得有一张变幻不定却根本瞧不清长相的女人脸在自己眼前若隐若现,暗忖难道是撞邪了不成?思来想去只得向堂口的兄弟求救,由此传进了阿仁的耳中。

谭啸不信鬼神,自然对撞邪遇鬼之说嗤之以鼻,在他想来,那林三眼儿潜入皇宫,担着掉脑袋的风险,心内定然是惶恐无比,再加上与李贵九交割之处荒芜已久,阴森恐怖,心鬼作祟以至产生了幻觉。

这么想,谭啸便流露出几分不以为然的神色,阿仁轻轻咬了下嘴唇,又说道:“林三眼儿在恩济庄外寻到了一个守墓的老太监打听,那老太监起初死活也不肯说,后来纠缠不过,又贪银钱,这才说出景祺阁那口井,在光绪二十六年间曾处死过一位贵主儿,后来宫里就传景祺阁闹鬼,常常在夜间能听到其中传出女子啼哭之声。”

谭啸听阿仁说得认真,不由怔了怔,笑问道:“莫非阿仁你竟也信了这荒诞之谈?”

阿仁嘴角浮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不与目含诧异的谭啸相视,将目光投向窗外,淡淡地说道:“不知生,焉谈死。”

谭啸心头生出一种怪异至极的感觉,阳光从窗口泻入,阿仁全身沐浴在灿烂的春光之中,神色宁静,意态平和,与谭啸脑海里浮起的那个身影渐渐重叠。许多年前,一个夕阳如血的秋日里,也曾经有一个人如阿仁这般,轻轻地说出这六个字,便是他们的眼神也如出一辙,淡然中隐现惘惑之色。

两个人各自想着心事,良久无语。墙角的座钟当当地敲过了十二下,谭啸从失神中惊醒,抬眼看见阿仁正望着自己,笑了笑问道:“普化寺那边的情况呢?那位德宗大师回来没有?”

阿仁摇头,说关于德宗大师没有任何消息。

谭啸站起身舒展了一下麻木的双腿:“关于追查那日在茶楼外的暗桩,进展如何?”

“当日茶楼外除了杨老歪的人,还有两队人马来路不明,杨老歪那一路看着马车驶进了总统府便悄然撤离,其他两路却有些古怪。”阿仁微微垂下了眼睑,语气颇为郁闷,“按照您的吩咐,我安排盯梢的都是堂里最机灵的兄弟,可半路上都跟丢了!”

谭啸一惊,猛地回头盯住了阿仁:“全都跟丢了?”

“是!其中一路跟到了五福堂便不见了踪影,兄弟们在门外守了几天也不见那人再出现。而另一路径直出了城,好像已经发现有人追踪,结果把我们的人给甩掉了。”阿仁并不找借口推脱责任,沉默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又道,“这些人都面生得很,堂里的兄弟们已经撒下网去了。”

洪门虽一直活跃于江南及沿海一带,其声名在北方并不如何显赫,却并不意味洪门在北方毫无根基,京津这一支洪门山堂,据说源自洪门五祖堂长房的青莲堂,也就是世人口中常说的“天地会”。随着洪门天南海北遍地开花,虽名为一家,对外统称“天地会”,对内亦不改洪门的称呼,其实已是各自为政。而洪门创立之初便打着“反清复明”的旗号,满清历代对洪门的剿杀均不遗余力,京津正是天子脚下,这一支的洪门弟子不得不竭力隐藏身份。

却也正因为如此,京津洪门虽声名不彰,门下兄弟早已经遍布三教九流,组织格外严密,各个都是精明强悍之辈,能在洪门眼皮子底下脱身,不简单啊!

在自己的地头儿上连几个大活人都盯不住,阿仁虽然没有说出来,那心里可太不是滋味了,就算他能咽下这口闷气,可洪门的脸面置于何地?

阿仁说得轻描淡写,其实追查的命令已经传遍了山堂上下,他相信只要那些人还在京城,不出两天必定能将他们翻出来!

“五福堂是什么地方?”谭啸其实对五福堂并不陌生,五福堂是西城有名的赌坊,也是西城势力最大的帮会五福帮的老窝。早些年其会首共有五人,自称“五福”,这几年原来的五福已经渐渐老去,其中两人更是被仇家乱刀砍死,老五福的名头淡去,江湖上一代新人换旧人,五福帮小五福的声名近年渐盛。

阿仁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五福堂,与谭啸知道的并无二致。

“卫家人如今身在何处?”谭啸又问道。

阿仁平静地道:“共有八人昨日午后便乘车去往天津卫了,堂里的弟兄亲眼看着他们上车的。”

谭啸稍觉放心,如若卫远山有个三长两短的话,那他跳进黄河也洗不脱嫌疑。起初他以为卫家遇上了黑吃黑的江湖同道,现在看来,似乎不是那么简单。

转念又一想,那卫远山也是个经过大风大浪的老江湖了,自己也提早给他示过警,想来自保应该问题不大。

局面越来越复杂,身在局中的谭啸也不由生出几分心力交瘁之感,轻轻地揉了揉发涨的脑袋,无意中瞥见阿仁面色铁青,双拳紧攥,暗暗摇了摇头,到底还是年轻人,再如何深沉仍无法全数磨尽争胜之心,卫红豆如是,阿仁如是,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如今京城风声紧,切莫意气用事!”谭啸拍了拍阿仁紧绷的胳膊,微笑着说道。

“谭爷,”阿仁的表情有些迟疑,在谭啸鼓励的目光下,他抿了抿嘴唇低声道,“这眼看距离一月之期越来越近了,不知道接下来……”

谭啸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笑了笑说道:“你说的是,是应该抓紧时间了。”

话是这么说的,然而吃过了午饭,谭啸在阿仁疑惑莫名的目光中,打了个哈欠,吩咐他若非紧要之事不要打扰他静思筹谋,爬上房间里那张宽敞舒服的大床,梦中向周公请教去了。

这一觉直睡到月上中天,低沉厚重的钟声响了十次,酣睡的谭啸倏地睁开双眼,如水月华下,那一双漆黑的眸子闪动着奇异的光彩,眼神清醒冷静,哪有半点朦胧睡意?

这一晚,他再次目睹了太和殿上空的异象,他并不相信鬼神之说,然而这非人力所能做到的诡异景象却令他产生了动摇,内心的好奇也如蹦入火星的油锅,熊熊燃烧。

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诡异的绿雾从薄转浓,无风自摆却始终不离太和殿顶,一直到那几只阿仁所说的“镇宫兽”消失,绿雾已经暗淡得随时都可能消散,又过了半炷香的时间,终于彻底散去。

谭啸琢磨着,如何能够进到紫禁城里瞧一瞧,这异象究竟是怎么回事?

黑暗里,谭啸再也无法入睡,一面回忆自己此前是否露出任何的破绽,一面推敲着接下来的每一步和可能出现的变化与应对之策。

不知不觉,他的思绪再次转移到那无法解释的奇异景象上,若想进入紫禁城的前殿,恐怕只能在袁氏的身上打主意。

袁世凯最信神鬼之说是举国皆知的秘密,不知道他对这天降异象做何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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