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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一步一惊心(2 / 2)

那人连忙谢过,谭啸偷眼打量,见他满面风霜之色,神情憔悴,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心脏“咚咚”地狠狠撞击着他的胸口,震得他浑身都在微微地颤抖,两耳嗡嗡作响。

“你看看他是谁?”袁克定指向门外,方才离去的那个下人搀扶着一位须发花白的老人走了进来,“亮声,可还能认出这位老人家?”袁克定注视着谭啸笑问道。

这位老人看上去已是耄耋之年,穿着一件不合身的肥大棉袍,干瘪的脸上褶皱堆叠,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目光混沌无光,让人不由想起在风中摇曳着,随时可能被吹灭的残烛。

谭啸怔住了似的目不转睛地盯着一步步缓缓走来的老人,一颗心却几乎撞破胸膛,他知道“谭啸”一定是应该认识这老人的,他是谁?

笑意盈盈的袁克定有些奇怪地皱了皱眉头,眼底闪过一抹疑惑,轻声招呼道:“亮声,难道你认不出他了?”

“亮声?”那老人看似老迈不堪,耳力却颇佳,颤抖着重复了一遍,昏暗的目光从身前人群扫过,看到谭啸时身体忽地猛烈地抖动起来,竟挣脱了搀扶他的人,迈着一走三晃的步伐颤巍巍地朝谭啸走来,嗓音沙哑地叫道:“二少爷!呜呜呜……二少爷!是老奴啊!老奴是谭忠啊!呜呜呜呜……”这老人竟已经泪流满面。

谭忠?谭啸心念电转,这个自称老奴的谭忠肯定是谭家昔日的仆人,他竟然错把自己当成了真谭啸!

谭啸仍旧没有动,用迷惑的眼神盯着越走越近的老人,怀疑地说:“你是谭忠?”

“二少爷,老奴是谭忠呀!忠叔啊!您认不出老奴了吗?您与离家那时相比一点都没变,老奴却是老得厉害了……”谭忠使劲地握住了谭啸的手,不停地淌着眼泪,“老奴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您一面,便是即刻死了也甘心了!”

谭啸上下打量着谭忠,没有说话,飞速思量着这是不是袁克定安排的圈套,看这老人老泪纵横、情真意切的模样,倒不太像是装出来的。

“当日老爷和夫人去了之后,谭家的宅院都被那狗官和兵丁满占了,谭家的下人都散了,大少爷变卖了田产离开沧州再无音讯,老奴本想追随老爷于地下,然而为了能再见您一面,老奴咬牙苟延残喘到了今日,还以为此生再不能与您相见了……”老人一边抹眼泪一边念叨着,另一只手却死活不肯松开谭啸的手,好像怕一松开他就会不见了似的。

谭啸被老人握得生疼,暗暗奇怪这老头看起来一阵风都能吹倒,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是不是他太过激动了?他的身体猛地一僵,眼睛里精光乍现即逝。

“忠叔?”谭啸试探地唤了一声,老人立刻破涕为笑,连声答应。

袁克定重又露出笑容,伸手拍了拍谭啸的肩膀:“怎么样,亮声,这可算得上惊喜?亮声啊,你们谭家的这位老管家可真是忠义可嘉,这几年一直是他在照管着令堂的陵墓!”

谭忠听到袁克定说话,忽地想起了什么,指着袁克定对谭啸道:“二少爷,这位大爷可是位大善人哩!他起先说能让老奴见到您时,老奴还不信他呢!”

“大哥,大恩不言谢,亮声不知何以为报。”谭啸眼圈通红,哽咽道。

袁克定不悦地瞪起了眼睛:“你可是不把我当大哥?这点事儿算什么?”

谭啸感激地朝袁克定重重点了下头,又真诚地对满眼慈祥的谭忠说:“忠叔,辛苦你了!”

“亮声啊,老管家年岁已大,为谭家尽忠多年,我看这次来就留下吧!”袁克定感慨地啧啧叹道,“如此忠义之仆世间难寻啊!”

谭啸搀扶着举步维艰的谭忠回到了自己所住的小院,下人送上早饭便被谭啸打发走了。确定了小院内外再无第三个人后,谭啸轻轻关上房门,脸色在房门合拢的瞬间变得阴沉如水。

“你究竟是谁?”谭啸在谭忠对面坐下,死死地盯着神态激动的老人沉声问道。

那张苍老面容上深深的皱纹倏忽舒展开来,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黯淡无神的老眼中陡然射出一道精芒。“老奴是谭忠啊……二少爷。”老人轻笑道,声音虽仍老迈,却不复此前的衰败。

谭啸的手心已经是一片濡湿,方才若不是这老者在他掌心写下了一个字,他决然不敢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谭家老管家相认,也正因为那个字让谭啸心里生出一股寒气,那种危险的感觉甚至比被袁克定揭穿身份更强烈、更可怕!

那是个“祁”字!

他不知道这老人是不是真的是谭家的下人,但是有一点他能确定:这老人知晓他的身份!

这世上知道祁门的人不多,而知道谭啸就是祁门弟子的人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这人究竟是谁安排的?

无数猜想推断纷至沓来,撑得谭啸的脑袋肿胀欲裂,眼睛却没有放过神秘老者脸上的任何变化,而老人片刻间所展现出来的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气势,也让他明白了在袁克定面前行将就木的垂老之态完全是伪装出来的。

真像啊!谭啸心中划过这个念头,他不得不承认当时连自己也没发现丝毫破绽。

“你知道我并不是谭家二少爷……”谭啸锲而不舍地追问,“为什么帮我?你是如何知道祁门的?”

“祁门啊?”老人喃喃重复道,眼中射出怀念的神色,悠悠地叹了口气,笑眯眯地看着满眼警惕的谭啸道,“我知道的比你所能想到的多得多……”

谭啸蓦地变色,张口欲问他还知道些什么,老人抬头示意他不要出声,随随便便的动作竟流露出一种特别的气势。谭啸一滞,下意识地闭上了嘴,自己都莫名其妙为何在这老人面前会像一个孩子似的乖乖听话。

老人的眼神很和煦,就像春日午后的阳光让谭啸说不出的舒服。这让谭啸感到不安,他觉得自己对老人的警惕在一点点地消减,而他却是连此人是敌是友都尚未确定!

像是看透了他的心事,老人呵呵笑了起来,露出只剩下了寥寥无几的牙齿,“来之前我可是一颗牙都未落呢!”老人有些可惜地摇摇头。

谭啸愣了一下,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说起了牙?忽地一个念头跃上心头,老天爷!该不会是为了此行他故意将牙齿打落了那许多颗?

老人没好气地扫了眼瞠目结舌的谭啸:“你难道认为一个黄土埋了半截的老不死的,还能有一口可以啃羊腿的好牙?你该不会觉得这总统府里的上上下下都蠢到了这种程度吧?”

谭啸忍不住有些恼火,怎的在这神秘老人面前,自己仿佛透明的一般,是这老人修成了“他心通”,还是自己隐匿心念的功夫真的这么浅陋?

神秘老人的话其实变相承认了他并不是真正的谭忠。

虽然一再被看破了心中所想让他暗恼,可仍不禁为这老人思虑的缜密和狠绝感到心悸。明知道老人说的有道理,谭啸却故意撇嘴有些不屑地轻声嘀咕道:“袁克定又没见过真谭忠,你完全不必这么做!”

“你错了!”老人神情郑重地看着谭啸,用教训的口吻道,“这世上确然有谭忠此人,我要做的不是假扮他,而是变成他!袁克定既然能找得到谭忠,谁敢保他找不来谭家其他的下人?一招不慎满盘皆输,也不知道你师傅是怎么教你的!”

谭啸哪听得了有人说师傅的坏话,神情瞬间变得冰冷,怒气冲冲地瞪着兀自说个不停的老人,而后者却像根本没看到他那要吃人似的眼神,冷笑道:“他一定告诉你,决不可相信任何人吧?嘿嘿!自己是骗子就认定人人都是骗子?笑话!”

“胡说八道!”谭啸怒气冲天,面色铁青地驳斥道,“那你为何谎称自己是谭忠?为何谎言我是谭家二少?”

老人嘿嘿一笑,不以为然地睨视着谭啸:“十天前,我在谭老爷夫妇墓前找到了谭忠,日夜陪着他,将他毕生经历都打听得清清楚楚。六天前,他咽气后,是我安葬了他,按照他的模样染白头发、粘上胡须、打落牙齿,便连表情、口音、用词都学了九成,之后的日子我日日打理谭老爷夫妇的陵墓,与他日常所做绝无二致,谁敢说我不是谭忠?就算谭老爷死而复生也未必能分辨出来!”

谭啸直听得张口结舌,他自忖自己每次设局之前所做的准备已经足够细致,然而与这老人相比简直是不值一提,单薄得好像一张草纸,轻易得似乎一口气就能戳破。

更加令他感到惊骇的是,自己与袁克定真正相识不过三天,袁克定即便去沧州搜寻谭家旧人,最多也只是在得知谭啸身世后才生出的念头,而这老人竟于十日前便开始为今天作准备,难道他能未卜先知不成?

“再看看你!”老人不屑一顾地哼道,“老奴倒要请教谭家二少爷,可知你嫂嫂的姓氏?可知你那位投河自尽的娘子是哪家的女儿?可知你少时私塾的先生姓甚名谁?可知……”

谭啸初时还能强撑,然而只听到老者的第二个问题便不由得悚然动容,待到最后竟然汗流浃背,湿透重衣,只觉自己实在侥幸无比,若是提出这些问题的是袁克定,此刻的自己怕是已经镣铐缠身,身陷囹圄了!

“多谢老前辈教诲,小子还自以为胜券在握,原来竟是漏洞百出!”谭啸朝老人恭恭敬敬长鞠一躬,心悦诚服地谢道。

老人安然受了一礼,轻抚颏下雪髯,点了点头:“还不是无药可救,嗯,比你那个师傅强得多!”

谭啸刚舒展的眉头不禁又皱在了一处,暗道这老人怎么好像对自己的师傅成见很深,似乎很了解师傅似的。

“老人家,请问您高姓大名?莫非您认得小子的师傅?”谭啸尽管听到他屡次贬低师傅心中不悦,却不敢表露痕迹,毕竟这老者在关键的时刻救了他。

这老者对骗术的论断乍听上去好像是在胡言乱语,细细想来却让人回味无穷,越想便越觉得高明!

“也亏你是祁门弟子,岂不知名号这东西便与衣服一样,到什么季节换什么衣服,难道你靠穿着记人、识人?”老人沉着脸子哼道。

谭啸无话可说,他被老人教训得一点脾气都没有,谁让人家句句在理呢,其实这些道理并不高深,却也正因为浅显而太容易被忽略了。

“去倒杯茶来!”老人口沫横飞地教训了谭啸半晌,直到口干舌燥方才作罢,“从我迈进这大总统府的门儿那刻起,我便是谭家老奴谭忠,你也要记住了,你是谁!”

直到袁克定着人来请谭啸,他也没能打听出一丝一分这位老人的身份来历,但却对这位老人生出了一种很奇妙的亲近之感,一种令他感到陌生而又舒服的感觉,在红豆身上他曾隐隐有过这种感觉,多年以前在师傅身上也有过,谭啸不敢确定这种感觉是否就是所谓的信任。

“小心应付,袁克定此人心思阴沉,城府颇深,你去吧!”老人挥挥手示意谭啸快走,“估摸着他要是用你,肯定会把我留在这里,一来为拉拢你,二来也有扣为人质的念头,倒也正好,我这次来本就不想走的……”

这倒好,昨日刚刚“拣”了个死心眼的“小兄弟”,今天又送上门一位高深莫测的“老管家”,谭啸心不在焉地随着袁克定遣来的下人沿湖畔蜿蜒前行,只觉得自己单是这两天来境遇之奇,已超出了他有生以来的遭遇,山穷水复、柳暗花明,简直就像做梦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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