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不解地问道:“若是被人知道我与你在一起,岂不是惹人怀疑?”
谭啸干咳一声,低声道:“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你离开这里,最好离开北京,去找卫家大爷,最好一同返回岭南!”
“绝不可能!”红豆断然拒绝道,盯着谭啸的眼睛恨声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德叔临去之前一定交代给你了要紧的事,你既没有离开总统府,那此事必然与袁氏有关,我哪儿也不去!”
谭啸没想到红豆光凭这些蛛丝马迹便猜得八九不离十,心中不禁纳闷自己怎么总是遇到聪明人。瞒不过谭忠还有情可原,可连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也一眼将自己看透,着实让人郁闷。
“师傅的确交代了一些事情,不过与袁氏无关,我在这里是因为另一桩事情——你也知道我进总统府时尚未与师傅见面。”谭啸坦诚地注视着红豆,诚恳地说道。
红豆被他看得俏脸发热,竟有点不敢与那双清净的眸子对视,低头望向微微摇动的水波道:“那你此行还会回来吗?”
“自然……”谭啸心念转动,连忙改口道,“自然不一定,不过我看不回的面更大些!”
红豆却已经听出他话里那一丝变化,心中忽地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怒气,霍地抬头瞪向谭啸,大声道:“你当我是三岁孩童吗?你与德叔有何秘密既不愿告诉我,那我也不强求,但是我绝不会抽身离去,我晓得德叔是怕我有危险,可是……”红豆说到动情处眼圈骤然红了,深吸一口气压下满心伤楚道:“我若置身事外,怎对得起德叔的恩情?”
两人立在高处,两岸一目了然,说话的声音大些也不需担心被人偷听去。红豆一开口谭啸的眉头便皱了起来,只觉得她不知好歹,听到后来恼怒渐平,反而感觉此女恩怨分明,颇有侠义之气,实属巾帼不让须眉的英雄。
然而师傅临终前千叮咛、万嘱咐务必保护红豆的安全,让她滞留在总统府里实在是放心不下。
红豆却误会了他的沉默,还以为他在思索骗自己离开的办法,不禁冷笑道:“我就留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谭啸胸中腾地蹿起一股怒火,脸色铁青地冷冷道:“若不是师傅嘱托,你当我管你死活?真是不知好歹!你一心寻死我又能怎样?”说完看也不看红豆一眼,转身自行离去。
红豆呆立当场,目不转睛地看着谭啸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直至消失不见,连头都没回一下,莫名生出无限委屈,眼泪簌簌坠落,死死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心里一片苦涩,说不清是恼恨谭啸还是在恼恨自己。
她在心中为自己留下找了百般借口,然而当这些如同浮尘一样轻飘飘的理由被风吹得无影无踪后,她惊慌无措地发现自己坚持不走的原因只有一个:只因为他在这里。
第二天,谭啸悄然只身南下,对红豆又是气恼又是担忧,唯恐她在总统府里露出马脚,一路上马不停蹄,只希望早些回到京城。
项城归属陈州府治下,南距长江六百里,袁氏祖坟便位于项城高寺镇袁阁村。袁克定早早就修书一封送至可靠的人手中,谭啸刚刚抵达高寺便有人将他接引到一处秘宅。
袁克定安排配合谭啸行事之人名叫“韩成”,是袁氏坟茔的守墓人,对谭啸恭敬异常。谭啸心急如焚,唯恐自己不在京城,红豆会发生危险,不顾舟车劳顿,大手一挥命韩成立刻带自己去袁氏墓园。
韩成面露难色,为难地说:“谭爷,大少爷信中吩咐此事务必要严守机密,袁阁村毕竟不是大地方,这大晌午的您只怕一出现便会引得村民们注意……”
谭啸听他说得在理,无奈之下只能作罢。好不容易熬过一晚,第二日天际刚刚露出一抹晨曦,在韩成的引领下,两人悄悄来到了位于袁阁村东北的袁氏祖坟前。
此处地势开阔,外有石墙,内中四周种满柏树,一眼望去颇具气势。远远的谭啸眉眼就是一挑,发出一声惊叹:“好手段!”
恭立他身后的韩成闻言不解,大着胆子请教此话何解。
谭啸指着陵墓坐向说:“坐北朝南位向子午,乃是至尊之位,当初选择此地建造阴宅之人必是一位堪舆高人。”
他虽然不是真正的风水相士,风水堪舆亦属于金字门的手艺,可那祁门十六艺里专有一项便是金字门的手段,这时侃侃而谈,登时让韩成佩服不已,心说大少爷请来的人就是不一样,别看年纪轻轻,举手投足都流露出一股子仙气儿!
谭啸指指点点地为韩成讲述袁氏祖坟的风水有何奇妙之处,当然他这些话并非真的是为这个守墓人答疑解惑,主要是为了使将来韩成面对袁克定时有话应对。
袁克定当日请他来看一看自家祖坟风水,并若有所指地请他察看是否有天降吉兆,谭啸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是否天降并不重要,吉兆才是根本。
等进到圈禁的坟地里,本有几分倨傲的谭啸立时变得恭谨无比,对莫名其妙的韩成道:“两龙走势,一凤后翔,中昆前峙,形似太极之圈,状如莲花开放,茔城收山川大地灵气,贵不可言!主帝王之尊!”
韩成听得瞠目结舌,暗暗将这一席话牢牢印在脑海之中。
在坟地里转了一圈,选中了袁世凯曾祖袁保中之墓,面色严肃地附在韩成耳边吩咐一通,又详细地给他讲解了一番该如何操弄。
这些糊弄人的江湖把戏对谭啸而言完全是手到擒来,那韩成起初还能点头应承,等到后来已然震撼得呆若木鸡,只觉得自己白活了这么多年,原来世上有些事情是可以做得如此巧妙……
谭啸在高寺镇又留了三日,亲眼看着所需的三样东西制成安置妥当,又嘱咐了韩成一遍,这才无声无息地悄然离去。
三天之后,袁阁村传出一个惊人的消息:袁氏坟地中袁保中坟侧夜间有红光闪耀,高达数丈,形如火炬,闪动间照耀四方,不久这个消息传遍了高寺镇,又渐渐向外扩散了出去,民间都说此乃天降吉兆。
又过了几日,坟地之中竟长出了一株紫藤,短短数天便长约数丈,粗若人臂,形如盘龙,项城百姓无不啧啧称奇。
谭啸离京的第二日,总统府居仁堂。
居仁堂是袁世凯办公居住之所,此地原为仪銮殿,慈禧太后便在此处垂帘听政,八国列强联军攻入北京城后,联军统帅瓦德两便住在此处,走时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净。慈禧后来重建新殿改名“海晏堂”,袁世凯不久前改称“居仁堂”。
书房之内,窗子被厚厚的帘幔挡得严严实实,一丝光线都无法透入,昏暗的灯光让袁世凯的面目看上去有些模糊。远远地垂首肃立的张铁嘴额头冒出一层冷汗,他却不敢抬手擦拭,屏息静气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觐见袁世凯游说天降异象,龙运将兴了。
“你回去吧。”袁世凯的声音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挥了挥手屏退了张铁嘴。
张铁嘴蹑手蹑脚地退出书房,直到走出居仁堂他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庆幸。
袁世凯静静地坐在长案之后,忽地开口道:“你都听见了?”
偌大的书房之中除了他并无第二个人,然而他的话音方才落下,诡异顿生,一抹沙哑飘忽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世上总有些明白人、聪明人。”
袁世凯突然变得烦躁,拍打着额头沉声嘶吼道:“都说天意,可我现在看到的天意都是……哼!”
“大总统少安毋躁,天命所归,不可阻拦。”那诡异的声音又说道,“您只需再等些时日。”
袁世凯狐疑地盯着远处的屏风,半信半疑地问道:“你说的那件东西真的会现世?”
“大总统乃天命所归,毋庸怀疑!”
袁世凯腾地从坐椅上站了起来,眼睛里燃烧起熊熊火焰,朗声道:“若是那件东西真的被我得到,我才会相信此乃天命!”
房间里沉静片刻,那抹诡异飘忽的声音再度响起:“他日大总统登临大宝,请勿忘记您的承诺。”
袁世凯毫不犹豫地点头。“我说过便会做到,有朝一日若得坐北朝南,必会立她为后,立其所出为太子!”顿了顿,袁世凯声音里多了几分热切,“可是你说的那件东西……”
不待他说完,那声音截口道:“不出三月必重现人间,而且得到它的人一定是大总统您!到了那个时候,天下万民就该称您……陛下了!”
袁世凯仰天大笑,快意无比。
“对了,那个田疯子该如何处置?”袁世凯问道。
沉静了片刻,那声音中流露出透骨的阴寒:“等到没用的时候顺手杀了便是了。”
这世上传得最快的是流言,谭啸回到京城之时,袁氏祖坟发生异象的消息竟已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就连他这个始作俑者亦感到惊讶。他没有返回总统府,而是来到了当初为红豆在铁桥胡同置办的小院,阿仁和十二早已经搬了过来。
除了这两人,还有一个他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也在等着他。
谭啸走入厅中一眼就看到了笑容嫣然的红豆,看见他出现,红豆那双亮如明星的眸子里立刻闪出喜出望外之色,甜甜一笑道:“回来啦!”就好像两个人从来没有发生过争执一样。
谭啸一时愣在当场,过了好一阵儿才咽下口唾沫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的视线逐一扫过阿仁和十二,两人都露出无辜的表情。
十二少不更事,颇有些胆怯地望了红豆一眼,可怜兮兮地对谭啸道:“这位小姐说这里是她的院子,若是我们不让她住进来,她就要把我们撵出去。”
谭啸这时已经从惊诧中恢复了平静,快步走到红豆身前,皱眉冷声斥道:“胡闹!你这么做岂不会惹人怀疑?若是有人顺着这院子查下去,你立时就会露出破绽!”
红豆被他说得有些委屈,撇嘴道:“我搬回来也是迫不得已……”
等红豆将其中原委讲述一遍,谭啸也不禁感到无奈,却原来是他离京这段时间里袁克文回来了,而且在几次邀请红豆游山玩水之后表达了对她的爱慕之情。
红豆自然是委婉地拒绝了他的好意,然而这种情况下却不好继续留在总统府中,只得搬来这座小院。
谭啸只觉得头疼无比,劝道:“我看你不如返回岭南,袁克文虽然被你拒绝,只怕他是不会死心的。”
红豆却是满不在乎地道:“我倒觉得这位袁二公子并非以权势迫人之辈,自从我搬出总统府之后,他便再未出现过。”
对于红豆的倔犟谭啸深有体会,心知她不会离开京城索性不再多言,只告诫她行事谨慎,切莫露出马脚。
其实红豆虽然没有离开京城,但是能离开总统府他已经松了口气,毕竟一旦有风吹草动,这里远比防卫森严的总统府容易逃得多。
谭啸寻了借口朝阿仁使了个眼色,离开了小院儿。在胡同口等不多久就见阿仁也晃身出了门。两人遥遥对视一眼,便一前一后离开了铁桥胡同。
“有什么发现吗?”酒楼雅间里,谭啸低声问起阿仁监视秦自成的情况。
阿仁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道:“一直没有发现有什么可疑之处,你不在的这段时间,他又住回了总统府,每日里除了去衙门就是和袁克文四处游逛。”
谭啸略感奇怪,暗忖难道只是自己的错觉,还是秦自成发觉了有人监视?
阿仁似乎看出了他的疑虑,肃容道:“我派出了五拨盯梢的好手一刻不停地跟着他,他决计不可能发现。”
谭啸点了点头,看来只是自己多疑了,又问起黄湛的消息,阿仁摇头道:“黄先生一直在南京,我已经将您发现的秘密通知了他,他传来消息让我转告您,重症须得猛药,若是他称帝便可让他假共和、真独裁的面目彻底暴露在世人眼前,窃国大盗,人人得而诛之!”
黄湛与林宗德两人一为国仇、一为家恨,选择竟是惊人的一致。
两人又聊了一阵儿,吃过午饭各自离去。
谭啸在街上闲逛了半天,没有发现被跟踪,却也不敢大意,穿堂过巷、兜兜转转地来到了袁克定的外宅。听到他到来,袁克定亲自迎出门外,握着谭啸的手使劲地摇晃,笑道:“可想死我了!亮声大才,此事做得漂亮至极!”
谭啸谦虚地说:“小弟怎敢贪天功为己有?天降吉兆,小弟不过有幸亲眼目睹罢了,若说功劳,那也是大哥您的功劳,是您给了小弟这个机会的。”
袁克定心情大好,觉得谭啸事情办得妥帖,行事也低调内敛,自己果真没有看错人,哈哈笑着拍了拍谭啸的肩膀,“为兄必须要好好慰劳你,说说想要些什么?”
谭啸闻言连连摇头,只说自己报的是袁克定的知遇之恩,并非为了功名利禄。
他越这么说,袁克定就越开心,暗暗下决心他日自己成为了太子,甚至是……皇帝,必定要重用此人。
袁克定又细细地问了一遍谭啸所安排的几桩吉兆,谭啸如实讲述,最后道:“按照计划,十天之后韩成便会带着最后一件天降吉兆入京面谏大总统。”
“好!好!好!”袁克定一口气连说三个“好”字,吩咐下人准备酒菜为谭啸接风洗尘。
袁克定正对下人吩咐菜式,谭啸无意中看见桌上的《顺天时报》,随手拿起来瞧了两眼。这一看不打紧,先被报上的日期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定睛瞧去,没错,报上的日期的确是明天,再看内容,他更觉得惊心动魄,长篇累牍地称颂帝制的好处、袁世凯的丰功伟绩,甚至有那么几条露骨地劝说袁世凯称帝立宪,言说唯有改共和为君主立宪才能强兵救国!
谭啸这时哪还瞧不出这份报纸绝不是真正的《顺天时报》?袁克定伪造出这份假报纸的目的一目了然。
眼角余光瞥见袁克定正全神贯注地研究晚宴的菜式,并没有注意他,谭啸不动声色地移到窗边,假意观赏起满园初显的春色,心思仍都是那份报纸,暗道袁克定果然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袁克定不喝白酒,便是红酒也喝不了三杯就已醺醺然。袁克定心下兴奋,多喝了几杯,等到谭啸离开时,他已经是呼呼大睡过去了。
被冷风兜头一吹,谭啸立时清醒无比,坐车出了城,又来到了当初与魏六指会面的那间破庙。
“酒坛子,我说你小子把我约了来,你自己却姗姗来迟,是何道理?”魏六指佯怒骂道。
谭啸笑嘻嘻地接过魏六指递过来的酒坛子,掀开泥封,仰脖灌下了两大口,只觉一条火线从口舌一直烧到心底,喷出口酒气大呼过瘾。
“我让你查的事情进展如何?”谭啸目光炯炯地看着魏六指问道。
说起正事,魏六指的表情马上严肃起来,点头道:“有些收获,那人这些日子除了衙门、总统府和自家府上,还曾数次去过另外两处私宅,一处是京郊梅园,另外一处是……”
魏六指轻轻地说出一个地址,听到谭啸的耳朵里却不啻一道炸雷!
魏六指没发现谭啸脸色变化,自顾自地说道:“那梅园的主人异常神秘,我调查许久竟是没人见过那园子的主子,我又怕引起怀疑,是以也不敢太过大张旗鼓地追查;另外那处民宅也有些古怪,据说住的是两位唐姓姐妹和她们的乳娘,只是这宅子自从购入便弃置数年,前半个月才搬了进来。”
谭啸恍惚中只听到魏六指的声音忽远忽近,明明字字都听得清楚,却根本没听见他说了些什么,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不停地问道:“秦自成为何会去婵娟家的?”
不知过了多久,谭啸感觉到有人在推自己的肩膀,“酒坛子?”谭啸猛地惊醒,正看到魏六指惊疑地望着自己,“你小子怎么了?丢了魂儿似的?”谭啸深吸一口气缓缓摇头道:“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对唐家姐妹查出了什么没有?”
魏六指露出迷惑的表情,“那个妹妹倒还没什么,每日上学下学看不出有什么怪异的地方,可是那个姐姐就很奇怪了,竟是从不见她出门。”
谭啸又问道:“除了秦自成,还有什么人进出过唐家宅子?”
“其他的倒也没什么人了……”魏六指忽地一震,眼睛猛地亮了起来,“有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来时行踪诡秘,脸上带着面纱,似乎生怕被人看见似的。我手下的兄弟对她生疑,便跟了下去,你猜怎么着?”魏六指似乎对接下来的发现十分兴奋,故意卖了个关子。
谭啸却没心情陪他扯淡,抬手一巴掌扇在他的后脑勺,不耐烦地骂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魏六指龇牙咧嘴地揉着脑袋嘀咕了一句,气呼呼地说:“我那兄弟一路跟她到了火车站,打听她买了去天津的车票,当时我那兄弟就有点犯难,不知道是不是该跟下去。偏在这时他遇上了以前厮混过的兄弟,我那兄弟见他躲躲闪闪,好像被鬼追似的,就问他躲什么。那小子就指着那个女人说躲她,我那兄弟也机灵,套他的话,结果那小子就说,嘿!”魏六儿旧疾复发,挤眉弄眼地说:“你猜这女人是什么人?打死你都猜不出来!”
见谭啸脸色一沉,魏六指吐了下舌头,连连摆手道:“莫打,我说还不行吗?”他停顿了一下,眼神怪异地道:“那女人原来是天津最有名的窑子胡家小院的老鸨子!”
谭啸脑袋里嗡的一声,一道惊雷爆炸开来,无数念头纷至沓来,当日在唐家的种种情景清晰地浮现,婵娟见到她的姐姐之时称呼是“大姐”,然而若只是姐妹二人,一般人极少加个大字,除非姐姐不止一个……
能让胡氏大老远地赶来见她,她的身份地位肯定是在胡氏之上,北九凤的九位当家是按照排行而定,难道那个雍容的妩媚女子便是北九凤的大姐?
莫非婵娟也是九凤之一?
谭啸心念电转,片刻便有了计较,沉声问魏六指:“那个认出胡氏的人现在还能不能找到?”
魏六指点头,得意地炫耀道:“我魏六指的兄弟个顶个的聪明伶俐,他将那小子带了回来……”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谭啸打断:“快带我去见他!”谭啸一把抓住魏六指的手腕,拖着他朝山下冲去。
不出谭啸的预料,那认出胡氏之人他早见过,正是胡家小院的迎客小厮小栓子。这小栓子见到谭啸时几乎痛哭流涕,暗恨自己命苦,才出虎穴又进狼窝。
谭啸没时间和他周旋,直接掏刀插在他的面前,命他听从自己的安排。小栓子一见明晃晃的利刃立时吓得软了骨头,连声说唯谭啸之命是从。
第二日中午,谭啸设宴东城醉仙楼,请柬上邀请的是婵娟姐妹二人。他这也是别无选择,只盼这位大姐赴宴,他赌的是于情于理她都不该让自己的妹妹孤身一人赴一个男子的宴请。
谭啸赌中了,姐妹二人联袂而至。这对姐妹甫一出现便引起一阵惊艳,姐姐妩媚艳丽,妹妹纯真娇憨,着实让无数男子流了一地口水。
“谭啸,为何突然请我与姐姐来吃酒?”婵娟眨着明亮剔透的大眼睛问道,挺翘的鼻头皱出好看的细纹,“你这么多天都,都不来……”少女毕竟害羞,说到此处再也说不下去,粉嫩雪颈低垂,红霞染面。
谭啸却不敢再相信婵娟,最初未见她时谭啸心中尚有些混乱犹豫,等到见了面却奇怪地冷静了下来,露出个欢喜的笑容,“我这段时间没在京城,刚刚回来,我为你和大姐准备了一点薄礼,又觉得前次去府上多有打扰,理该回请一次。”
其实他去唐宅时并没有留下吃饭,实在说不上打扰,听在婵娟姐妹耳中却以为只是谭啸想见婵娟的借口,都未多想。
谭啸奉上礼物却是两匹锦福祥的绸缎。
大姐轻笑道:“无功不受禄,真不知该如何回谢谭先生。”
“大姐太客套了。”谭啸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宴到中途,大姐借口酒劲上头,告罪离去,雅间内便只剩下谭啸与婵娟二人,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闷,婵娟便问起谭啸此次南下的沿途见闻。听到他说起灾民逃难,婵娟忽地认真问道:“谭啸,你说我们何时才能国富民强,不用再看列强的脸色?”
谭啸惊愕地望着婵娟说:“这种事怎能说得清楚呢,谁也不知将来会是怎样。”
婵娟的面色有些黯然,摇头道:“以前大清朝的时候,八国联军一直打到北京城,连太后和皇帝都西逃千里,黎民百姓的生活也都苦不堪言,等到现如今民国了,列强还在咱们的土地上作威作福,老百姓还是吃不饱穿不暖。”
谭啸陪着叹息一声,不知该说些什么。
“谭啸,”婵娟唤道,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目含询问的谭啸问道,“你的理想是什么呢?”
“理想?”谭啸喃喃重复了一遍,眼中露出茫然之色,想了良久才道,“古人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倒像是读书所为的不过权势美色。有人立志光耀门楣,有人希望富甲天下,还有人欲阅尽天下美色,我却只盼着身与家俱全,这可能就是我的愿望吧。”
婵娟咬了咬嘴唇,似有所感地说:“乱世中竟连活命都成了愿望,这个国家还有希望吗?”她的眉头忽地扬起,压低声音问道:“你可听说最近京城中的传言?”
谭啸脸色一变,他没想到说来说去竟说到了这上面来,稍一沉吟点了点头:“你说的可是神龙献宝,天下一统?”
婵娟连连点头,声音压得更低,脸上却写满兴奋之色:“学堂里最近都在传论君主立宪救国救民的可能,都说这种政体最为适合现在之中国,我也如此认为……”
将婵娟送回唐府,谭啸再度回转醉仙楼,直接推门进入了与方才宴请婵娟姐妹相邻的雅间。小栓子面无血色地畏缩在墙角,瞧见谭啸进来,身体竟因为害怕而微微颤抖不停。
谭啸直截了当地问道:“没错?”
“没、没错,我记得她的声音……”小栓子虽然惊恐交加,但是语气十分肯定,“那人就是大姐!”
将小栓子交给魏六儿处理,谭啸漫无目的地在夜里游逛,他仍不愿相信婵娟是北九凤门人,但是显然姐妹二人应该正是冲着他来的。计算时间,谭啸与婵娟街头相识正是她们迁入唐宅的第三日。
北九凤想在自己身上得到什么呢?谭啸茫然无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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