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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苍生为子(2 / 2)

十二只是摇头不语。

田疯子在一旁插嘴道:“你是该好好谢谢这个娃娃,道爷这辈子还是头次见到有人能解鬼眼之毒,这份医术比起叶永绿怕也不遑多让!”

谭啸一愣,原来田疯子还不知道十二是半仙神医的弟子。

十二赧然笑道:“是谭大哥的造化大,若不是你把那枚装有凝神香的荷包戴在身上,而又是凝神香遇水融化,令得鬼眼不敢靠近,又解了一部分毒,恐怕就算我师傅在也回天无力了。”

想了想,十二认真地补充道:“这就叫好人有好报!”

谭啸自嘲地苦笑。

“道长,您怎么会出现在那里,而且还知道我在井内?”谭啸望向田疯子。

田疯子嘿了一声道:“还不是正赶上道爷我放虫子……”他猛地住了嘴,脸上闪过尴尬的表情,偷眼观瞧谭啸。

谭啸脸上的神色却没有什么变化,田疯子无意中的失言印证了他的猜测,他淡淡地说道:“原来您就是田青。”

“咦?”田疯子惊奇地眨了眨眼睛,“你居然知道我的名字?是你那老不死的师傅告诉你的吧?他是怎么编排我的?”

谭啸黯然地闭上双眼,颤声道:“他已经死了。”

“不可能!”听到林宗德的死讯,田疯子第一个反应竟与神秘老人谭忠一模一样,“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我是决计不相信他已死的!”

谭啸默默地摇了摇头,不愿意再提起那个人:“我师傅和他的家人都是你杀害的吗?”

田疯子愣了片刻,陡地暴跳如雷,须发俱张,怒吼道:“林宗德这个没有那活儿的阉人!老子咒他生生世世做太监!他用师傅要挟老子一辈子,到头来还要把脏水泼在老子的身上!”

暴怒中的田疯子并没有疯很久,骂了几句便迅速冷静下来,胸膛起伏不定地盯着谭啸道:“你可是认定我是那等忘恩负义、丧心病狂之人?”

谭啸盯着棚顶,看也不看田疯子一眼,喃喃道:“你救我一命并不意味着我必须相信你,这世上还有谁可以信任吗?”

田疯子望着谭啸的眼神渐渐变得复杂,良久之后轻轻叹了口气:“你说得不错,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确实不必信我的……只是我却受不得委屈,所以当年的事不管你信抑或不信,我仍要告诉你。”

祁门历代有明暗两徒,明徒若平安无事,便是祁门当然的掌门人,可以收徒,那暗徒虽同样一身本领,却不可以祁门弟子自居,亦不可收徒授业;假若明徒发生意外,或死或叛,暗徒便成为明徒,这规矩却是谭啸不知道的。

而田疯子与林宗德便是上代的暗明两徒,虽然田疯子入门在前,张德子却以为他虽然天赋极佳,生性实在太过耿直,因此虽传他技艺,却不许他以祁门自居,林宗德却是张德子选的继承衣钵之徒。

庚子之乱时,张德子盗取了乾坤宝珠出宫后,心满意足,打算金盆洗手,便召来两位弟子最后见上一面,结果正是在这场师徒三人唯一的一次团圆宴上,三人一齐中毒。

田、林二人皆指称是对方下毒,三人之间彼此无法信任,各自退逃。田疯子既没下毒,心中便确定是林宗德觊觎乾坤宝珠暗下杀手,他担心师傅张德子安危,四处搜寻,结果数年之后林宗德传来信息,说师傅张德子一直都在他的手上,若是他不听号令,便会杀死张德子。

田疯子忌惮他心狠手辣,又得到了乾坤宝珠,若是自己不从,果然会杀掉师傅,便一次一次地替他行事,从设计与袁世凯结识,到一年之前开始暗中在太和殿布置鬼眼虫卵,五个月之前得到林宗德的密令,暗中传出“神龙献宝,天下一统”的流言,并制造了那诡异离奇的异象。

救下谭啸那夜却是纯属巧合,他在外朝放虫,突然发现几只踏水兽钻入内廷,田疯子便察觉有异。这踏水兽天性最喜食鬼眼,便是远隔数十里亦能捕捉其气味,田疯子年前布置鬼眼只是在太和殿四周,决计未曾将鬼眼置于内宫,他便一路跟着踏水兽来到贞顺门里的枯井旁,将井口巨石移开了一条缝隙,这一看将他吓了一跳,心道这小子旬月之前还活蹦乱跳的,怎的突然被压在这大内深宫的荒井里了?

说起来谭啸还要庆幸当日田疯子夜闯普化寺时留与他的那两块银圆,这才让田疯子发现谭啸虽是林宗德的徒弟,性情却并不相同。

田疯子一口气讲完这场纠葛多年的恩怨,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谭啸,疑惑道:“我就想不明白了,林宗德煞费苦心设计了这么大个圈套就是为了将你困死井中?”

谭啸嘴角抽动了一下,也不知是哭还是笑,嗓音沙哑地道:“自然还要借我布局推袁世凯登基称帝。”

田疯子想了想,还是觉得这原因不够充分:“我还是不明白,就算没有你,想来只要他将乾坤宝珠交给袁世凯,袁贼只怕跳着高地称帝了。”

“可是假如他根本没有乾坤珠呢?”谭啸扭头,眼神亮得吓人,眨也不眨地注视着田疯子问道。

田疯子张大了嘴巴,怔了半晌,嘟囔道:“莫非乾坤宝珠在你手里?”

谭啸摇头。

“不明白……”田疯子一脸不解地摇头。谭啸亦低声呢喃道:“我也不明白的。”

谭啸还有许多问题没有得到答案,而有时候得到答案的唯一办法只有等,谭啸就如同一只受伤的孤狼,远远地盯着,绝不走近,就像受伤的狼如果想捕猎,只有等着最佳的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红豆消失了,阿仁也消失了,唐府再度荒置,谭啸躲在贝满女中门外也从没看见过婵娟……

谭啸的失踪并没有引起任何反应,他本就是一个过客。

在他的强烈请求之下,田疯子带着十二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离开了京城,而谭啸从一个翩翩佳公子变成了一个衣着肮脏褴褛,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叫花子。

袁克定接二连三制造的天降吉兆终于让袁世凯为之动容。

两个月后袁克定召集心腹重臣,展示神龙所献定乾镇坤的至宝——传国玉玺。秦始皇一统天下后,以和氏璧雕凿成传国玉玺,上刻“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小篆,乃其后历代皇帝立国之重器,几经失而复得,流传千年,直至明军攻破大都,传国玉玺再未现世。

原来它一直被得到它的朱棣藏在太和殿宝座上的藻井金龙口中!

六百年前的燕王朱棣得到了传国玉玺,所以他相信自己是天命所归,起兵篡位,终于坐上了那个九五至尊之位。

六百年后的袁世凯也得到了传国玉玺,他也坚信自己将是个开天辟地的圣君。

登基仪式暗中已经开始筹备,登基地点定在明清历代帝王大典的举行之地——太和殿,登基时间定在了明年的元月一日。

大总统府里流出一个小道消息,大总统登基之日将迎娶新皇后,而这位新皇后的血统贵不可言。

谭啸听说这个流言之后,在一个夕阳如血的傍晚来到了埋藏无数太监、宫女骸骨的恩济庄,在守墓太监阴暗而污秽的房间里,谭啸用一个银圆看到了一幅画。画上是一片红豆,然而岁月已让它艳丽美好的鲜红褪变成了肮脏丑陋的暗朱色,作画者为爱新觉罗·载湉,年号光绪,画于光绪二十四年。

“卖吗?”谭啸问那个正周而复始地玩着吹一下银圆后疾快地放在耳畔听辨真假游戏的老太监,掏出了一把银圆,哗哗作响。

老太监几乎睁不开的昏花老眼陡地射出强烈的光芒,然而那光彩渐渐暗淡。“不卖。”他摇头,悲哀地说,“这是光绪爷留给珍主子唯一的念想了。”

珍妃他他拉氏,光绪二十六年被慈禧太后命人推入井中而死,一年之后,其姐瑾妃哭求宫中下人将珍妃的尸体打捞了出来,草草葬在了恩济庄的宫女墓地。

谭啸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些日子天已渐冷,冬天快要来了,总统府门前多了一个年纪不大的叫花子,被警卫连踢带打地赶走了无数次,过不了多久便又转了回来。这个叫花子不说话,只是用一双亮得吓人的眼睛盯着总统府的大门,谁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和总统府的警卫们渐渐习惯了门前总蜷缩着这样一个虽然不太雅观,但并不伸手乞讨的叫花子之后,一件让他们无比恼火的事情发生了。

总统府的门前又出现了一个叫花子!这个叫花子老得不成样子,雪白的长发乱蓬蓬地盖住了头脸,走起路来让人不自觉地就为他揪着心,唯恐他下一步就会倒地不起了。

警卫们真生气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为了不让人总统府庄严肃穆的门前再出现一个像那个小叫花子一样的“落地户”,老叫花子出现的第一天,警卫们就用木棒和枪托狠狠地给了他一顿教训!

谭啸看见那老叫花子的第一眼就在心里叹了口气,当晚把这个伤得无法动弹的老人背回了自己的窝,城西十里的破庙。

“我说你这足何苦呢?”谭啸慢吞吞地从暗格里将酒肉掏了出来,边小口地喝着酒边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个舔嘴唇的老叫花子,“您这岁数该养老了,江湖险恶。”

伤得触目惊心的老叫花子慢慢地坐了起来,将乱发拨到脑后,笑眯眯地朝谭啸伸手:“你小子准备得还挺齐全的嘛,好歹老头子为了陪你挨了打,你也给敬我口酒吧?”

这老叫花子居然是那位自称谭忠的神秘老人!

“少来!”谭啸翻了个白眼,“你这老家伙就会装神弄鬼,你那么神当初为何不提醒我?”谭啸甩了甩破烂的衣袖,苦笑道:“这下你可高兴了?”

谭忠无奈地叹了口气,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衫:“我又比你强到哪去?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未卜先知?实话和你说,为了找你,我差点没跑断腿!”

谭啸另外掏出了一壶酒,递给了谭忠,指着地上的火堆提醒道:“天寒,热一热再喝,毕竟你老了。”

谭忠听懂了谭啸意有所指的话,沉默了片刻淡淡地道:“有些事情就算明知道是死也要去做。”

谭啸若有所感地点点头,又问道:“那你为何一定要找我?”

老人脸上的褶皱诡异地弯曲、挤压,形成了两个深深的旋涡,他诡笑道:“因为我要与你一同看这场戏。”

什么戏?谭啸没问,等着就是了。

十一月末,有下人无意中听见袁大总统、马上就要叫皇帝陛下的袁世凯在书房里雷霆震怒,谁也不知道他为何生气,对何人生气,第二天原本按部就班的登基准备发生了混乱,登基仪式的地点改为新华宫,也就是现在的总统府,登基时间提前至十二月十二日。

所有的人都在互相打听其中的原因,有一位负责修缮太和殿的工匠无意中说漏了口:神龙献给袁大总统的传国玉玺是假的!在重铸金球存放玉玺的时候,那玉玺遇热竟熔了,当场有识货的人认出了这件赝品是江南最著名的收藏世家,也是江湖上最有名气的仿古高手秦子丹所做,因为玉玺内留有他的标记。

这个工匠当夜神秘失踪,再也未曾出现。

而关于传国玉玺的消息被大总统阁下严令不得外传,否则统统枪毙!

所以等着看戏的谭忠和等待机会的谭啸并没有听说。

十二月十一日夜,熟睡的谭啸被一阵冰冷刺骨的痛楚从梦中惊醒,睁开眼睛的同时他就发现自己已经被五花大绑地捆住了。

谭啸扫视当场一圈,没有发现谭忠,不由松了口气,然后他的目光从围绕在他周围的几人脸上逐一扫过。

面无表情的阿仁、满脸羞愧的魏六儿正握着一把滴血的刀子瑟瑟发抖,谭啸的目光像火一样烧得他身体猛烈一颤,慌忙地低下头不敢与谭啸的视线相遇。谭啸对魏六儿的出现并不感到意外,因为知道他在这里的只有两个人:魏六儿与谭忠,而魏六儿现在的模样已经说明了一切。

然后是依旧妩媚生姿、巧笑倩兮的北九凤大姐,最后那人却带着一顶阔大的斗笠,周边有黑纱遮面。谭啸平静的眼神在落在这人的身上时,终于波动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似讥讽又似悲哀的笑意,轻轻地道:“师傅,你果然没有死,何必带着个面罩装神弄鬼呢,不用怕吓到我。”

那人冷哼一声,随手将斗笠掀掉,露出了那张慈眉善目的庄严宝相,只是此刻那双本应满含慈悲和善的眼睛里满是恼怒愤恨之色,赫然是已经死去的林宗德!

“依旧认不出。”谭啸凝视着林宗德片刻,有些感慨地摇了摇头,“不,应该说我根本就没有看清楚过你。”

林宗德咬牙狞笑道:“我没想过你竟然能活着出来,不过幸好你死里逃生了,快点叫那个老不死的出来!”

谭啸却像根本没听到林宗德的话,扭头望向阿仁,笑了笑说:“你就是那个暗徒?”

阿仁眼中闪过一抹奇异之色,微微点头。

谭啸又问道:“想来当初黄湛找上我,之后黄湛传给我的话,都是你的功劳?”

阿仁终于开口:“忠孝不能两全。”

北九凤的大姐忽地发出一声轻笑,柔声道:“谭啸,你真是一个惹人欢喜的男子,我一直很奇怪,你究竟喜欢不喜欢婵娟呢?”

谭啸舔了舔龟裂的嘴唇,有些腥涩的味道,呵呵笑了起来,结果却牵动了肋部的伤口,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他吸了口气,强笑着对魏六儿道:“魏六指,这么多年你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是这么胆小,这一刀至多让我流点血而已,却是死不了的。”

他说完看也不看魏六指那张迅速由惨白变为铁青的脸,笑眯眯地对北九凤的大姐道:“你是不是想问我婵娟的破门局究竟是她胜了还是我赢了?”

大姐的脸上闪过一抹激赞,情不自禁道:“谭啸,你真是骗行的奇才,若是能多活十年,也许你在这骗门里再也找不到对手。”

谭啸很开心地咧开嘴,露出整齐而洁白的牙齿:“我也有件事很好奇,你究竟是把婵娟当做妹妹还是工具?”

大姐脸色剧变,每个人都有弱点,而一个看似没有弱点的人或许他的唯一一个弱点便是致命的。

这些年来,她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为了一个男人将那些视她为至亲的姐妹推上一条毁灭的道路让她无时无刻不在煎熬中。

她这些年来亲自惩罚了不知道多少未过破门局的姐妹,但是只有一个人知道,其实北九凤的大姐才是第一个败在破门局前的人。

“我是真的喜欢她,所以我什么都不对她说。”谭啸眼中流露出温柔的光彩,微笑道,“因为只有这样,她与我才不会有胜负。”

林宗德一步跨到魏六指的身旁,五指轻弹。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魏六指手中的匕首不知怎的就到了他的手中,在火光中带起一抹雪亮的光线刺入谭啸的臂膀上,没柄而入,谭啸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哼。

“老东西,你打算看着你张家断子绝孙吗?”林宗德纵声狂呼,匕首应声而起,鲜血四射,谭啸的面孔已经因为失血而变得惨白如雪,他的眼底涌出难以置信之色。

匕首没入了谭啸另一条胳膊,这一次不等他拔刀,一声苍老悲愤的怒喝暴起:“够了!”

老态龙钟的谭忠缓缓地从断壁阴暗的角落里走了出来,死死地盯住了满脸疯狂狰狞的林宗德,“整整十五年,你一时一刻也不放弃,我不明白你究竟想要什么?传国玉玺真的值得你这样做吗?”

“师傅,您老人家为了它可以做太监,值得吗?”林宗德狞笑着问道,眼底闪烁着无穷无尽的狂热。

谭忠默默地叹息一声,一指谭啸,对林宗德说:“放了他,我给你玉玺。”

林宗德狐疑地注视着谭忠——张德子,似乎不敢相信他如此轻易地答应了自己的要求,若早知这般容易,何必要苦熬十五年的时光?

“能告诉我你为何一定要得到传国玉玺吗?”谭忠静静地问,“如果只是为了报仇,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虚弱的谭啸勉力睁开了眼睛,哑声道:“因,因为他想的不是袁世凯倒台,而是让袁世凯真正地坐上皇帝的宝座,让红豆成为皇后,也许……也许他们的孩子会成为下一任中华帝国的皇帝!”

在场诸人除了林宗德以外都露出惊骇绝伦之色,显然他们都是第一次听说如此疯狂的计划,众人的目光都紧紧地集中在林宗德的脸上,等着他承认或者否认。

林宗德眼底浮起惊异的神情:“九儿,还是你最了解师傅,这世上只有你看透了师傅的打算啊。”

“可是你明明已经成功了,明天袁世凯就要登基了,你一生梦寐以求的,借袁世凯的手光复满清的梦想就要实现了,现在的玉玺真假还有什么关系呢?”谭啸喃喃道。

“为什么?”林宗德咬牙切齿地重复了一遍,“因为红豆失踪了!你问我为什么,就在我这一辈子苦心孤诣,耗费心血布置这个局,一步步地走到就要成功的时候,她不见了!只留下一封信告诉我不要做国家的罪人、不要做民族的罪人!”

林宗德激动到了极点,狂乱地挥动手臂,像是随时都可能扑上去扼住谭啸的喉咙:“她以为我不知道她到底为了什么吗?因为你!都是因为你!她喜欢上了你!她觉得是她把你害死的!”

林宗德已近癫狂,如同钢爪似的十指始终不离谭啸脖颈三寸。

“你还没有一败涂地。”谭啸忽地打断发狂的林宗德,冷静地说道。

“什么意思?”林宗德一愣,疑惑地注视着一本正经的谭啸。

谭啸眨了眨眼睛:“只要你得到了真正的传国玉玺,再找到红豆,那么这一切都不算晚。”

林宗德眼中猛地射出凶光,狠狠地瞪着谭啸,狂叫道:“袁世凯明日便将登基!来不及了!”

“登基的时间可以改的。”谭啸的声音越发舒缓,听起来似乎蕴涵着一种让人入迷的力量,“推后几个月你可以准备好一切……”

林宗德的眼底不禁闪过些许迟疑,谭忠趁机沉声道:“你过来,我给你玉玺!”

林宗德听到“玉玺”二字,眼睛立刻一亮,下意识地朝谭忠的方向走去。

谭忠与谭啸之间的距离十三四步,等林宗德走到一半,刹那间醒悟他已经离开谭啸太远了,眼角瞥见谭忠的手瞬间缩回袖子里,林宗德心头陡地打了个寒战,他想起了当年在宫里看师傅用飞刀百发百中地射杀在天空翱翔的燕雀的往事,他的右手立即用最快的速度摸进了怀中,口中同时大喝道:“不要动,不然我杀了他!”

而就在这边两人惊变突起之际,北九凤的大姐亦发出厉声尖叫:“不能给他!”一直藏在披风下的左手抬了起来,手中赫然握着一柄闪动着冰冷乌光的火枪。

大姐的身体方才一动,阿仁也在电光石火间动了,身体在原地打了个转儿,重回原位的时候一把雪亮的匕首已经离手射向了大姐。只是他的动作虽快,可是枪子儿总要比刀子用的时间更短,砰地一声划破静谧的夜空,阿仁的身体猛地一震,脸上露出无法置信的惊愕,低下头看着胸口渗透了衣衫迅速扩大的血渍,喉咙间发出咯咯两声轻响,仰天摔倒。

几乎就在枪响的同时,阿仁发出的匕首刺入了大姐的肩窝,虽然形状可怖,但并不致命。

两人之间的对决鹊起鹞落之间便已结束,林宗德不禁微微一怔,然而也只是这眨眼的迟疑,谭忠的手臂已经挥动。林宗德心头骤然一沉,手中的枪毫不迟疑地指向已陷入昏迷的谭啸。

“不要!”一声凄厉的尖叫在谭啸身侧的断壁后响起,随着叫声,一个身着黑衣的身影带着一种决然的气势扑向了谭啸。

恍惚间,林宗德仿佛看见红豆那张梨花带雨的悲伤容颜,不,不是红豆,而是那个在十五年前就永逝在冰冷阴森的井水中的生命,林宗德扣在扳机上的手指迟疑了一瞬,喉咙间骤然传来一阵锥心刺骨的剧痛,他下意识地勾动了手指。

“砰”、“砰”、“砰”又是三声枪响,被第一声枪响惊起盘旋的飞鸟这一次绝不停留地远远逃离。

婵娟死了,为谭啸挡住了致命的三枪,带着满足的笑容死在了谭啸的怀里,因为她听到了谭啸对大姐说的那句话。临死之前,她当着谭啸和谭忠的面,对大姐说了一句话:“大姐,其实我什么都知道,我知道你有一个无法忘记的男人,我知道你为了那个男人做了日本人的间谍,我知道你一直在利用我们,但是我不恨你,真的……因为你只是个可怜的女人。”

北九凤大当家,罗天风,自这一夜后杳然无踪,再没有听说她曾在哪里出现过。直到很多年以后,在峨眉山下的一座叫“镜缘庵”的破落尼姑庵中,有一个曾与罗天风有一面之缘的人遇到了一位自称“九难”的尼姑,他觉得九难与罗天风有些相像,九难矢口否认。

袁世凯匆匆称帝,结果登基称帝之前一直对他表示坚定支持的,他最忠诚的学生段祺瑞率先公开反对他称帝,各国讨袁之声愈演愈烈。民国五年三月二十二日,称帝仅八十三天的袁世凯通电取消帝制,为能够继续待在总统的宝座上,袁世凯起用段祺瑞为国务卿兼陆军总长,段祺瑞逼他交出军政实权……

袁克定的太子梦终于实现了,只是也很快就破灭了,就仿佛黄粱一梦。

南下南京的火车上,衣冠笔挺的谭啸靠着椅背打瞌睡,黑呢礼帽遮住了眼睛,双臂抱怀,安静的车厢里只有车轮碾过铁轨时发出的有节奏的“哐当”声,好像催眠曲一样。

车厢口突地传来一阵喧闹,将半睡半醒的谭啸惊醒,就听到一个凶悍的声音大声吼道:“老子看你能往哪儿跑!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借了老子一百银元给你家那老不死的治病,没钱还就想跑吗?老子把你卖到东洋做苦力去!”

礼帽下谭啸的眉头微微一扬,这套说辞给他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死也不去东洋!”一个清亮倔犟的声音响起,快速地朝谭啸的方向接近。谭啸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个瘦小的身影重重地摔倒在他的脚下。

“先生,救救我!”少年抬起头,谭啸的视线从他圆润的下巴缓缓向上移动,越过挺翘的鼻子,终于与那双清澈剔透的眸子相遇。

笑意在两人唇角缓缓荡漾开来,谭啸有些痴痴地想:这一切真像是一个轮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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