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少年盯着眼前“地狱中唯一的光亮”出神的时候,一个声音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哟,少年,你居然醒了?我还说你要多躺几个小时呢。”这个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带着奇怪的口音。
少年使劲眨了眨眼睛,将眼前的恍惚驱除,这才看清了四周的景色。他没有死,他还在森林里,这是一片被人为清扫出来的空地,像是一片简陋的营地,营地的正中央正升着一团篝火,他被放在了靠近营火的地方,营火的周围是许多竹签,上面全是被切割好的肉块。
“我没有死?”少年喃喃道,这一切就像是在梦里一样,但是他好像真的活了下来。“等等……你有没有见到……”
说话的男人哈哈大笑,像是听到少年讲了个有趣的笑话:“你这小家伙真有趣,明明自己才刚刚死里逃生,却还在想着别人?”
视线里逐渐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脸来,那是个脸上带着笑意的年轻男人,一头长长的金发束在脑后。
少年下意识地打量起这个男人来,这个男人有着极为健壮的体格,比他在酒馆里见过的大多数佣兵还要壮一些,肌肉几乎要裂衣而出,这个男人长得像一个战士,这也就能够解释他为什么能够从一头赛尔诺奔狼的手里救下自己。但是这个战士却又穿着一身考究的丝制长袍,据说这种袍子的材料十分稀有,只有大城市里的有钱人或者元素师们才能够买得起这种衣服。
“你看我干嘛?别担心,你的同伴在帐篷里躺着呢,我的朋友在照顾他,你就放心吧。”青年伸手从火堆边拿起一串烤肉,这串烤肉被烤的滋滋作响,少年闻到烤肉的味道,肚子立刻发出了咕咕的叫声,好像他的确很久没吃东西了。
“真是佩服你,饿着肚子还敢去狩猎这么大的野兽,真不知道说你是鲁莽呢,还是勇敢。”青年将烤肉递给少年。
少年坐起身子,也不顾道谢,狼吞虎咽地将烤肉塞进了嘴里,没有经过调味的肉汁顿时填满了他的口腔,这时少年才感觉自己真正地活了过来。
“慢慢吃,不着急,那头狼身上的肉还挺多的,哈哈哈,吃得多是好事,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带着这么一个人在森林里走啊。”青年看少年吃的太快,将另一串烤肉递给他。
“谢谢,战士大人,我叫贝瑞特利尔。”贝瑞特利尔吃着烤肉,一边回答着救命恩人的问题,“我是附近村庄托里奇领地的猎人,那位和我一起的大人,是一位佣兵团的团长。”
青年感兴趣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这猎人和佣兵团团长的组合还真是有趣。“那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双月森林里,还整的自己可怜巴巴的?那位团长大人看起来似乎只剩半条命了。”
说到这个,贝瑞特利尔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的神情有些沮丧:“我们的领地是最靠近双月森林的领地,偏僻而且贫穷,每年冬天,都会有佣兵团来到这里,我们这些本地人就给他们做向导,挣一些外快。那位团长大人就是雇佣了我来做他们的向导。”
青年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嗯,大多数佣兵团的日子并不好过,就靠帮人猎杀魔物,收集材料维持佣兵团的日常花销,双月森林深处,魔物那么多,的确是有佣兵团会来猎杀这些怪物的,那你们是遇上麻烦了?”
贝瑞特利尔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团长大人不让我去战场上,说太危险了,5天前,回到营地的只有他一个人,浑身是血,我也没有问到发生了什么,只能尽自己所能把他带回镇子上。”
“所以你拖着个二阶战士在森林里一个人走了五天?难怪你会铤而走险去狩猎这么大的野兽,看来这几天也是山穷水尽了吧?”青年好像已经知道了发生的故事,他将另一串烤肉递给贝瑞特利尔,转头向着身后的小帐篷里喊道:“怎么样?那个战士没有死吧?”
贝瑞特利尔这才反应过来,这个战士大人似乎刚才说了,有一个朋友在帮忙处理团长的伤口。
“嗯,没有什么大碍,他的内脏受损了,肋骨也断了不少根,我已经替他接好了,然后用元素替他治疗过了,伤势已经稳定下来了,但他还需要一段时间的静养,除非……”青年的朋友在帐篷里回答道。
贝瑞特利尔愣了愣,这个声音是如此地清脆好听,哪怕是枝头的夜莺,也没有这样的好听的声音,而且这声音听在耳朵里,居然这么地温柔亲近,就像是贝瑞特利尔从没听过的母亲的声音一样。
帐篷里钻出个人来,这是个穿着白色长袍的女孩儿,脸庞干净地像无波的湖水,她钻出帐篷,与贝瑞特利尔四目相对,顿时羞涩地一笑:“你已经醒了?”
贝瑞特利尔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乱地转开了视线,他忽然想起了刚才女孩在帐篷里的话,立即恭敬地低下了自己的头,“抱歉,元素师大人!我,我未经允许,就这么没有礼貌地看着你。”
这个女孩儿用元素治疗了团长,这就表示她是一个元素师,这个世界上身份最为尊贵的人。贝瑞特利尔曾经听领主大人说过,即使离开了托里奇领地这样贫瘠的小地方,元素师也是尊贵的职业,全亚特兰斯大陆一共有76个国家,接近60亿人口,可是登记为元素师的人,数量不过两百万左右,而高阶的元素师则更少。
这个女孩儿能够用元素治疗他人,那些来过托里奇领地的佣兵团们,大多数都是无法雇佣元素师的,但是他们也曾经说过,元素师能够使用四种元素来达成人类无法做到的事情,这就是元素魔法,大多数元素师只能掌握一种元素。而要拥有治疗他人的元素魔法,这就是光元素的特权,光元素和暗元素都是独立于四大元素之外的特殊元素,必须要有特别的体质才能够掌握,而且听说必须要成为三阶的元素师,才能够掌握这两种特殊元素。
也就是说,在这里的这个女孩儿,很有可能是一个三阶元素师?
这可是真正的大人物,哪怕是托里奇领地这样小地方的领主大人,都不一定见过这么高阶的元素师!贝瑞特利尔在托里奇领地的酒馆里,甚至见过四阶的战士,四阶的弓箭手,四阶的潜行者,但是哪怕一个两阶的元素师都没有见过!一个一阶元素师就能在普通佣兵团里找到一份待遇比团长还要丰厚的工作,三阶元素师都已经能在城市里的元素师协会当分会长了。
“没关系,你的伤好点了吗?你没有受太重的外伤,你的虚弱主要是因为你没有好好吃饭,然后脑袋受到了撞击。”女孩儿甜甜一笑,坐到了青年的身边,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了摸贝瑞特利尔的额头,“唔,似乎没有什么问题了。”
光滑的手掌接触到贝瑞特利尔的额头,让这个年轻的猎人有些不知所措,这样的一个大人物竟这么地平易近人?一个三阶元素师摸过自己的额头?这种事情说出去能够让村里的其他朋友们羡慕一辈子。
“抱歉!”贝瑞特利尔猛然惊醒,自己是在做什么,居然用自己肮脏的额头来污染元素师大人的手?自己真是不知道廉耻二字怎么写!
贝瑞特利尔的躲闪动作让女孩儿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她很快就莞尔一笑:“不用紧张。”
“是啊,哈哈,贝瑞特利尔少年,你名字可真长,你要是不介意,我就叫你小贝好了,或者叫贝瑞,你好,我是……那个……旅行者,大家都叫我老钉,这位是我的朋友,伊露希亚小姐。”自称老钉的青年向贝瑞特利尔介绍了一下自己。
“旅行者?大人,您不是战士或者佣兵?”贝瑞特利尔没听说过旅行者这么一个职业,但是也不会有人带着一个三阶的元素师,来双月森林这么危险的地方旅游吧?
“当然不是了,我不会武技,也不会魔法,虽然长得比较壮,但是我并没有什么战斗力啦,一路上都是靠伊露希亚小姐的保护。我就是个旅行者,听说双月森林里有着双月凌空的美景,就跑来了,结果这里的树也太密了,根本看不见天空。”老钉的语气里不免遗憾。
“这里是看不到双月凌空的,听说双月凌空只有在双月节这一天,在双月森林深处的精灵领地才能看到。”贝瑞特利尔善意地向老钉解释。
老钉的脸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得,白跑一趟,还要挑时间的。不过贝瑞,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贝瑞特利尔不好意思地说明道:“托里奇领地是最靠近双月森林的领地,双月森林是精灵的领土,每年偶尔会有外出的精灵,一定会在我们的领地上进行补给,所以我们领地的居民和精灵们的关系还不错,每年朝阳花开的第二个星期天,精灵们一定会出现在我们的领土外,和我们进行交易,用精灵们的手工制品,和我们做买卖。”
“唔……精灵们居然还有这么温和的一面啊,看来也不是所有精灵都那么态度恶劣。”老钉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挠着下巴不断碎碎念。
“嗯,树精灵和光精灵都是性格温和的人,暗精灵可能会比较粗暴一些,但也不是随意发火的类型,托他们的福,领地上的人虽然不富裕,但是至少不会被饿死。”贝瑞特利尔笑了笑,托里奇领地的土地和双月森林不同,领地的土地十分贫瘠,如果不是精灵们愿意将一部分的森林土地交给他们耕种,这个小小的偏远领地可能早就不存在了。
“哈,之前来这里的时候都没有听说这么有趣的地方,小贝,你带路,我和伊露希亚小姐想去看看。”老钉将一串烤肉递给伊露希亚小姐,伊露希亚为难地皱了皱眉头,礼貌地婉拒了。
“我们那里很穷,没什么好看的。”贝瑞特利尔有些不好意思,托里奇领地是个除了穷就没有别的特点的地方,没有特产,没有好酒好菜,甚至没有一条通往其他领地的道路。
“没关系,看看再说,我的计划可是走遍整片大陆,哈哈哈,而且我们也得把这位团长送回居住地吧?放心,有三阶的元素师保驾护航,这些野兽奈何不了我们。”老钉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笑着说道,“托里奇领地吗?真是个有趣的地方,下一站就到那里去吧。”
“为什么?我的家乡既穷也没有什么特色。”贝瑞特利尔说。
老钉挠了挠自己的额头,这个穿着得体的青年不好意思地想了想:“嗯,这边的旅行计划已经结束了,现在我还在想下一站是什么地方,现在知道了,嗯,你虽然不是个特别强大的人,但是你有着很难得的责任心,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带着重伤的人穿过丛林的。曾经有一位伟大的魔导之魂曾经说过,在生死关头依旧不抛弃同伴的人,一定是一位圣人。我想看看,圣人出生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
贝瑞特利尔被这样的言论惊呆了,对于他自己而言,救回自己的雇主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一件事,怎么就成了圣人了?还是被这样一个看起来身份尊贵的人?
“抱歉,贵族大人,这个……我,不敢接受。”贝瑞特利尔惶恐地否认了这样的夸奖。
老钉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不好意思的少年,微微一笑说:“不用这样,孩子,哈哈哈,我不是什么贵族,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旅行者而已,如我所言,这位小姐只是我的朋友,并不是护卫,也不是手下。”
伊露希亚小姐也明媚地一笑,贝瑞特利尔从没见过如此温暖的笑容,这个女孩儿的笑容就有着治愈人心的力量,好像清晨里林间的第一束阳光。
贝瑞特利尔不敢去看这位尊贵的元素师的脸庞,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猎人,而他曾经见过来领地做客的元素师大人,那个元素师可能等级并没有眼前这位小姐高,但是他依旧对领主大人颐指气使,而领主大人一句怨言都不敢说出口。那个元素师傲慢的态度与嫌弃的目光,曾经让托里奇领地的居民们异常愤怒,但是没有人敢正面指责那位大人。因为他是元素师,人类之中最为尊贵的天生贵族,自远古时代,这些操纵元素的天之骄子诞生之日起,他们就是整个人类世界中最为顶尖的存在。
想到这里,贝瑞特利尔忽然觉得有些害怕,眼前女孩儿的笑容有些虚伪,甚至让他有些害怕。这位是拥有特殊元素的元素师,如果领主大人的话没有说错,以及那群醉醺醺的佣兵没有满嘴跑火车的话,那么这位元素师放到大城市里,也是能让大城市的领主为她行礼的尊贵人员,前提是,她真的是一位元素师吗?
贝瑞特利尔并没有看到这位小姐施法,也没有看到这位小姐亲手治疗团长大人,而听说经常有人冒充元素师,骗吃骗喝。这两人不同寻常的亲热态度,让贝瑞特利尔有点怀疑,这两人是否也是精心伪装的骗子呢?
这个念头一出,这两人的行为举止就显得越发诡异起来,贵族会和这样一位身份尊贵的元素师大人,孤身深入这样危险的森林吗?而且这个世界上,会有对平民乃至是贱民如此亲热的元素师吗?
“怎么了?我脸上有脏东西吗?”伊露希亚小姐察觉到贝瑞的眼神,她迷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贝瑞赶紧摆了摆手:“啊不,大人,没什么,只是,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大人……啊不……没什么……”贝瑞红了脸颊,他只是想说出一个理由掩饰自己的失态,可是却把自己的内心想法给说了出来。
“哈哈哈,你的嘴还真甜啊,好了,你还很虚弱,去休息一会儿吧,明天早上我们还需要你带路呢,请一定带我们去托里奇领地。”老钉看着发愣的贝瑞,还是很贴心地提醒道。他的态度十分地真诚,看不出做作的痕迹,不像是故意装出来的样子。
可是老钉越是亲热,贝瑞心中的疑惑就越发严重。不管怎么样,现在自己和团长大人的性命都攥在这两个人的手上,如果要摆脱这两个人,他也的确需要领地卫兵的帮助,这两个人能够解决一条赛尔诺奔狼,即使他们是伪装成元素师的骗子,他们的实力也应该足够解决掉现在的他和重伤的团长大人。他必须要依靠这两个人来解决现在的危机。
“好了,少年,去睡会儿吧。”伊露希亚小姐也笑着劝道。
贝瑞点点头,这两个人都急着让他睡着,一定是要谋划什么,不管怎么样,他都不能引起这两个人的怀疑。
贝瑞站起来身来,他听话地钻进了帐篷里,帐篷里躺着一个身体缠满绷带的男人,贝瑞松了口气,至少这两个人真的为团长大人做了治疗。他在帐篷的一角躺下,他本想警醒一些,注意着这对男女的动向,却不知道是因为战斗消耗了过多的体力,还是这几天都没有吃好,他只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他的意识也越来越涣散,终于眼前一黑,沉沉地睡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帐篷里传来了有节奏的呼吸声,老钉侧耳听了听,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大人,这个小孩子的警惕心很强,他好像已经明白我们在骗他了。”伊露希亚长舒了一口气,她对着老钉恭敬地行了一礼。
老钉表情古怪地摆了摆手:“算了,我还是没有接受你告诉我的故事,至少在我亲眼去见证你们说的一切之前,我还是不能接受你们告诉我的所有事情。我真的不是贵族,也不是什么地位显赫的人物,所以啊,不要再叫我大人了。”
伊露希亚叹了口气,她的脸庞上露出了一丝愁容:“您为什么不肯接受呢,难道这里不值得您留恋,您还是想着回到您的故乡吗?”
老钉笑着点点头,这个青年的脸上的神情十分坚决:“我是个逃兵,即使来到这里,这里的每一片土地都在告诉我,我不属于这里,还有一场我命中注定的战斗在等着我。魔导之魂领袖,修利哲大人曾经说过,每个人都有一处属于自己的归属。我的归处不在这里,而在我的故乡。”
伊露希亚看着青年的脸,万千话语都堵在了自己的喉咙处:“是,远古的魔导之魂领袖,修利哲大人的确曾经说过这样的话,我们这样继承了他们意志的元素师,都是为了人类的未来在努力,可是……”
“好了,那个故事我听过好几遍了,可是还是不能相信是真的。”老钉摇了摇头,眼前的女孩儿总是重复着同样的故事,但是他不会相信这么离谱的事情。
“这是您的自由,我不会质疑您。”伊露希亚跪坐在火堆前,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可是我们这一代人都是听着远古的传说长大的,远古的魔导之魂们,为了人类的未来,击溃了神灵和恶魔,将世界留给了我们这些后辈。”
这个女孩儿的面容肃穆,像是在回忆远古的史诗,她现在更像是一个虔诚的神职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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