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阳县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李杨从进了城门一直到县衙后门,也足足了行驶了小半个时辰。
当牛车停下时,重生的李杨第一次心抑制不住的狂跳起来,紧张的连呼吸都有些急促,因为他马上就要再次见到父亲母亲了。
上一次见父母的时候还是在刑场上,父亲被酷刑这么的已经说不出话来,母亲因恐惧和悲伤也已经神志不清,懦弱的自己只知道哭喊,都没有来得及对父母说上一句话。
李杨最恨的就是自己这一点,当他踏上修仙界后,依旧经常梦到这一幕,他无数次想在梦中对父母说上一句:“爹娘能陪着你们一死,我不后悔。”
现在他终于有机会像父母表达他爱了。
在家门前,车把式见李杨家真住在县衙里就更讲规矩了,并没有去叫门,而是低声对着车棚里说道:“到地方了,请下车吧。”
从见了小翠就一直没有再睡觉的四九,蹭的一下就先从车上跳了下来,一边朝着门走去,一边对着车把式说:“去拿行李。”
说完就开始轻敲门环,敲了两下,院子里有了一抹亮,一声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谁呀,大半夜的?”
“爹,是我,我和少爷回来了,你快开门。”
“少爷回来了,好,来了,来了。”
是福伯的声音,李杨听了出来,眼眶顿时就红了。如果说这世上谁对自己最好,最无所求,福伯绝对算一个。
福伯从小就最疼李杨,对李杨比对自己儿子四九都亲。在李杨记忆里,自己小时候跟着福伯去赶集,福伯总是怕自己累着,总背着自己,而对四九,他却只是牵着。这一背就背到了李杨6,7岁。
李杨还记得,自己背不下文章,被父亲罚不能吃饭,还是福伯偷偷给自己塞包子,塞馒头。到自己全家入狱了,还是福伯怕自己受苦,把自己仅有的一些积蓄都拿了出来打点狱卒。
哪怕李杨全家受难了,也是福伯常来墓地祭拜。李杨永远也不会忘记福伯曾经在那里说的话。
福伯说:“老爷,夫人,少爷,我会一直守在这里的,你们在那边要是有什么需要,就拖个梦告诉我,我烧给你们。
老爷,估计我也没几年活头了,我给四九说了,等我死了,就把我埋在少爷旁边,你们在那边稍微等等我,我很快就过去陪你们。”
明明已经过去了千年,任何海誓山盟的誓言也应该早已消亡,但福伯这几句真诚的话语,却如同刀砍斧凿一般,在李杨心中留下了深深的,不可磨灭的印记。
如果不是黑夜,车把式可能会发现李杨流下了泪。如果不是那乌黑的木门缓缓张开,李杨也不会这么快就藏起了回忆,露出一张笑脸出来。
“福伯。我回来了。”李杨看到了他的福伯,还是记忆中熟悉的那个小眼睛,小个子,总是笑眯眯的老好人模样。
“少爷,累着了吧,饿不饿。”福伯还是和以前一样先和李杨说话,和李杨说完才开始说四九,只不过完全换了一种语气,“你小子是怎么服侍少爷的,让少爷赶夜路,这多危险啊。看我一会儿怎么收拾你。”
福伯一边说话,手里也不闲着,就去帮着拿东西。
李杨只看着福伯发呆,也不知道回福伯话,倒是四九,以一副叛逆儿子的嘴脸,争辩道:“你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别管了,快去睡觉吧,这么冷。”
“给谁说话呢。”福伯很是利索的就在四九屁股上踢了一脚,然后就又骂了几句,等四九彻底恢复成听话儿子的样子了,才停下。
这一闹,院子里又有好几间屋子亮起了光。福伯见此,就笑着对李杨说:“少爷,估计老爷也醒了,你先进去拜见老爷夫人吧,这里有我呢。”
然后又变成一副严肃模样,对着四九说:“你也先去拜见老爷夫人。回来我再收拾你。”
这次四九老实多了,赶紧点头称是,和李杨走进院子里,走过门房突然张口说:“爹,牛车钱我已经给过了,就让车把式在门房休息一会儿,天亮了再让他走吧。”
“我还用你教。”福伯再次恶狠狠的回应。
四九撇了撇嘴,催着正笑的开心的李杨就往前院去了。果然李青棠夫妇,还有李杨姑姑,都已经起来了,只是没有见小玲,估计是没醒。
在前厅堂屋里,李杨看到父母和姑姑的那一刻,强忍着激动的心情,让自己看起来尽量自然,然后低头一拜,微微哽咽的叫了一声:“爹,娘,姑姑,孩儿回来了。”
这一幕李杨曾无数次的梦到过,如今确确实实发生了,反而一时间让李杨陷入到了迷茫之中,他分不清此刻到底是梦境还是真实。
直到一声仿佛穿越时光,从千年前传来,能直击李杨内心最柔软的一处,带着威严还有些许疲惫的声音响起:“这次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李杨才回到现实,虽然前世贵为仙皇,但此刻的他依然不敢和父亲直视,只是微微抬头偷偷看向这个从来对自己不苟言笑,要求极严的父亲。父亲还是腰杆挺得笔直,嘴角紧紧绷着,似乎一刻也不得放松,他的眼睛眯着,李杨知道这是父亲眼神不好,正在努力聚光想看清自己。
听父亲问话,李杨的反应竟也和上一世一样,一只手不自觉的抓了抓衣服,不知怎么开口。
“老爷,朝廷下旨要开恩科,学院很多老师和学生都要去皇都,所以这次考试放榜延期到一个月以后了,我看时间太久,就带着少爷先回来了。”
四九一看少爷那模样就知道少爷又被老爷给吓住了,又不敢说话了,于是赶紧插话给李杨解围。
和四九有一样想法的还有李阳的母亲,在四九解释完后,她立即走上前拉着李杨手说:“君君,饿了吧,娘给你下汤圆吃,走。”
君君是李杨的乳名,只有对他最好的几个女性长辈还这么称呼他,李杨看向母亲时,再也忍不住,眼泪开始在眼眶中打转了,母亲,他最想念的人。
虽然当年这个星球被毁灭,李杨自认为斩断了一切尘缘,但他还是会时不时想起母亲来,尤其是听到别人喊娘亲时,李杨总是会想起自己母亲的模样。
千年时间里,他不停的想象,不知是时间的原因,还是上一世他本就从没有好好看过自己的母亲,使得他想象的目前的模样母亲都有些变了,如今终于有机会再见,李杨只想认认真真的好好看看母亲,把母亲的样子牢牢记住,别说千年了,就算万年,亿年,李杨也再不想忘记。
李杨红着眼眶看着母亲,母亲还很不习惯,以为李杨是被李青棠吓住了,在向自己撒娇。在每一个母亲的眼中,孩子永远是孩子,不管他是少年,中年,老年,还是乞丐,大官,仙皇。
于是母亲心里就怨上了自己的男人,对着站在一旁,始终没有开口的李杨姑姑说:“雪莲,走,咱们带君君吃饭去,让这老家伙自己在这儿呆着吧,孩子刚进门就板着脸,你以为这是审案子呢。”
姑姑不爱说话,只嗯了一声。
李青棠则被夫人的话噎的够呛,他对自己这个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妻子,完全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哼了一声,又再次说了一句,他最经常说的话:“慈母多败儿。”就扭头走了。
李杨妈妈却一点也不示弱,也哼了一声,拉着李杨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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