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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玉溪卷烟厂的风和雨(2 / 2)

褚时健来到烟厂后,工人和家属找他说情最多的事情,不是请他安排工作,而是请他手下留情,放他们到其他单位去,其中不乏他的老同学和老领导。他的一位同学找到他,请他同意放他儿子到物资局去,因为他担心儿子找不到对象。褚时健对这位同学说,要相信烟厂会好起来,但同学哪里听得进去,最后,褚时健只好放人了事。

因为太穷,厂里有三十多个职工找不着对象,姑娘们都不愿意嫁给这里的职工。像邱建康那样的技术员,月工资也就28块,一般职工就更低了。这些没找到对象的老职工中,还包括后来升任云南省委书记的普朝柱的侄子。后来,褚时健打听到,当年国家在西双版纳建橡胶厂,为了解决男女平衡问题,特地从玉溪招了大批女工到西双版纳去。但这些女工不愿留在当地,一直不肯结婚。褚时健让烟厂工会别出心裁地组织了几次“联谊会”,并对那些姑娘以各种条件相诱,这些老职工才一个个地解决了婚姻问题。

玉溪卷烟厂在1978年完成的生产指标是27.5万箱,利润完成9000多万元,其中可支配利润145万元,“红梅”占了这27万多箱的大头儿,“红塔山”只有4000多箱。当时最大的问题是烟卖不出去,退货严重。1979年玉溪卷烟厂的总产量是30万箱,却有6万箱积压在仓库里。玉溪卷烟厂有个电影院,星期六晚上大家都希望能看看电影,但退回来的烟实在太多了,只好把电影院也当作仓库用。

和西方企业的董事长、CEO不同,中国国有企业是由共产党来领导的,企业决策的核心人员都是共产党员,并由他们构成“集体领导班子”。褚时健进玉溪卷烟厂时,领导班子共有12名成员,称为“党委委员”,加上他一共13名。这13名成员里,有两名是老干部,属于以前跟共产党打天下的功臣,另外10人全是“文革”造反派起家的。有趣的是,这10名成员中,长期在玉溪卷烟厂武斗的两派——“炮派”和“八派”又备占5名。由于两派势均力敌,上边的领导也知道其中厉害,任命领导时就“一碗水端平”了。

褚时健发现,开党委会时,无论什么样的方案和议题,也无论是正确还是错误,至少总有5人支持或反对。很多问题议而难决,有时候开会,从早开到晚,甚至开到深夜,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而且,不仅在领导层中存在着这种情况,下层也一样弥漫着这种斗争氛围。

“见面礼”:派系的明争暗斗

玉溪卷烟厂给褚时健的“见面礼”有点儿尴尬。

1980年初,也就是褚时健刚来玉溪卷烟厂不久,云南省有关部门组织了一次香烟评吸会。这次评吸会由专家对香烟的品质、味道进行现场品吸、评论,再由相关部门根据抽查结果指出存在的问题。评吸会,往往成为糖烟酒公司的订货风向标。

“辣!苦!呛!”这是专家们对“红梅”烟的一致评价,这些专家不愿意多吸一口,就给它定调了。在主持人宣读抽查“红梅”过程中发现的问题的时候,台下不时发出哄笑,这些问题包括:一包烟只有18或19支,而且竟然不是少数,有的一条烟中只有9包烟……

“红梅红梅,先红后霉。”这句市场对“红梅”的流行评语,也夹杂在评吸会的哄笑声中。

因为凭手抓,工人们又都不大用心,差错率自然高,因而这种一包烟十八九支的情况很正常。而包装更是糟透了,用来做烟箱的纸又薄又差,人们称之为“马粪纸”,很多时候,烟还没送到零售店就散架了。

褚时健硬着头皮站起来,请主持人别念了,给他留点儿面子。“我听懂了,情况很老火。我们回去整顿,产品质量一定会提高,等专家们下次来的时候,我们的情况一定会好得多。”

褚时健带着沉重的思索离开,他下决心一定要整顿这家烟厂。而作为整顿工作的第一步,他又恢复了抽烟。二十年前,他被划为“右派”时,工资从每月90多块骤降为每月20多块,为此他不得不戒了烟。现在,他需要用自己的舌头来帮助他辨别哪些香烟的品质是优良的、令人舒服的,哪些香烟的品质是恶劣的、让人不快的。

到底是怎么生产出一包烟只有十八九支、一条烟只有9包的?褚时健要求增加抽查频率,并按比率定下制度,每千包(条)应该有多少必须抽查。

他认为,之所以会出现这些低级问题,主要是人的责任心问题,他要求各车间根据实际情况建立和完善不同形式的责任制。

褚时健还定下一项制度,发霉的烟叶一律不得进入生产环节,对入厂的烟叶全部进行复烤,包装重新选纸,设备进行一次彻底的大检修。

接下来,褚时健决定在玉溪卷烟厂上滤嘴烟。之前昆明烟厂已经开始生产这种看起来挺时髦、卖价不错的香烟,市场反响非常不错。工作刚布置下去,滤嘴车间的车间主任就找上来了。原来,不知谁造谣说滤嘴棒的金粉有毒,车间主任调了一个“炮派”的成员到这个岗位,但他死活不去,要求调一个“八派”的去。车间主任只好来找褚时健。

“他们说怕金粉,不去上班。”

“怕金粉?别的人去也有金粉。他不去你不要强迫他去,月底算工资你按岗位算,他没到岗位,不要给他算工资。”

褚时健知道玉溪卷烟厂“炮派”的头子是谁,就是烟厂党委成员杨副厂长。车间主任走后,褚时健找来杨副厂长直接说:“老杨,招呼好你的弟兄们,你闹了我最先收拾你,如果你支持他们闹,你就没有好下场。”

如此单刀直入。

威风八面的“炮派”头子,从来都是厂长、书记要用甜言蜜语拉拢的对象,哪里受过这般奇耻大辱。杨副厂长跑到玉溪地委找他们“炮派”的头头儿去告状,控诉褚时健的独断专行。没料到,这个领导听完后当场翻脸,没有像以前给他撑腰的样子,并让他赶紧乖乖回去上班。杨副厂长灰溜溜地跑回来,只好对那些“造反派”兄弟说:“不能闹了,这回来硬的啦,快点儿去上班。”

褚时健的“任前条件”起了作用,他和胡良恕订下的“约法三章”,关键时刻果真帮到了他。

月底,那个没按车间主任安排去滤嘴岗位上班的职工真的没领到工资,几个“炮派”兄弟带着他来告车间主任。褚时健告诉他们:“你没有到车间主任安排的岗位去上班,按旷工处理,我支持他。”

他们没想到,新厂长这么强悍。僵持了一会儿,这几位职工知趣地走开了。之后,烟厂因为派性发生的闹事也慢慢少了。

下马威:涨薪风波

中国进入20世纪80年代,经济改革的氛围越来越浓厚,它带来的变化,也让玉溪卷烟厂这个之前几十年如一日的老国企开始显露出生机。

好消息!要调工资了!这是烟厂职工二十多年来都没有听过的消息。但也有一个难题,凋工资的名额比例只有40%,怎么调?其实也没加几个钱,但这不仅是增加工资的问题,还涉及对职工工作的肯定,这可是让人头疼的问题。人性常常如此,没啥盼头的时候,人们都相安无事,有点儿盼头了,反倒像打开了潘多拉盒子——麻烦来了。

褚时健对此极为重视,他本想请党委书记林某某来定这件事,但林书记在玉溪卷烟厂比褚时健多待了四五个年头儿,他知道这里的麻烦。这一次,林书记干脆住院去了。于是,褚时健请一位副厂长专门管这事儿,挂牌办公,接待反映调资问题的职工。

上级定的调资比例很滑稽,调40%,意味着可能失掉60%的人心。果然,在第一榜公布后,风气好转没多久的厂子又乱了起来,榜上无名的职工开始集体怠工,发泄不满情绪。

眼看就是一次工潮,褚时健着急了,他去医院找林书记商量对策,却碰了一鼻子灰,只能气急败坏地回到厂里来。一位副厂长甚至带着嘲弄的口吻对他说:“褚厂长,您怎么急成这样?别急坏了身子。”

国有企业的领导层也免不了明争暗斗,党委书记关系网中的一帮老队伍,那些褚时健来了之后被迅速边缘化了的派系头头儿,也正希望借这次内乱赶跑褚时健。

烟厂第一车间的制丝车间已经闹出了事,职工群起围攻车间主任,褚时健闻讯从医院往回赶。大家把车间主任围在中间,看到褚时健出现,大家围了过来,闹得最凶的竟然是年轻的技术员邱建康。褚时健纳闷儿,邱在调资的名单内,他闹什么呢?

从群起的议论声中,褚时健知道这次调资确实问题不少,有点儿职权的都拉拢扶持亲信,邱建康是出来打抱不平的。褚时健一言不发就离开了。回到办公室,他让人通知邱建康来见面,同时让人把调资的所有资料拿来研究。

邱建康来了,这是他们俩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个后来唯一得了褚时健真传的年轻人,最终做出了一番大事业,但当时的他像个愣头儿青,在褚时健面前直言无畏。褚时健和声细语地和他聊了一会儿,了解了个中情况。他明白分配是一门大学问,尤其对国有企业来说更是如此,但此时,他也找不到良策。

研究资料,寻找对策,褚时健一宿未眠。第二天,褚时健决定,将40%作为全烟厂整体的调资指标,而不是把这个指标僵化地执行到每一个车间。这样,他就有了一定的空间,尽量把机关和后勤的名额让给一线的员工,一线车间可以突破40%,达到60%,甚至是70%。

最后的方案出台,大多数人表示接受,职工的情绪慢慢缓和下来,这场风波总算过去了。这时候,生病住院的林书记也病愈出院了。

考试:锅炉事件

最大的一场考试终于在1981年8月来临,这就是当年的“锅炉事件”。这件事之前的褚时健和这件事之后的褚时健,对玉溪卷烟厂来说完全不一样。这件事之后,褚时健算是赢得了“大考”,彻底征服了玉溪卷烟厂的职工。

玉溪卷烟厂有两台六吨半的锅炉,一台坏了。当时玉溪卷烟厂整个的复烤和卷烟全都依靠这两台锅炉,坏了一台就意味着那些新入库的烤烟无法复烤,不仅烟叶有变霉的危险,而且可能导致停产,那样的话,锅炉坏了就会演变成一个全局性的问题。但是,这些国有企业的员工和领导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大场面”,丝毫没有惊慌失色,而是处变不惊,大多数人甚至带着“和我无关”、等着看好戏的心情。

那时,玉溪卷烟厂刚刚有起色,头年缴纳的税收也大幅增加。为了让这些财税大户理顺生产,云南省经贸委还在下面专门成立了一个生产指挥部,而锅炉一停,必然影响到地方政府的财政收入。所以,云南省经贸委一位分管生产指挥部的副主任目丁着褚时健,要求每半小时汇报一次修理进度。

褚时健到现场看了看坏掉的锅炉,就先找修理组的人商量,把计划定下来,希望尽快修好,不然造成的损失很大。他提出,要用四天时间把锅炉修好,但修理组的职工认为不可能。双方发生了如下对话:

“四天?不可能。”

“那要多久?”

“40天。”

“那个耐不住(受不了),烟叶要霉掉多少?烤烟我们也要停掉,你40天会了得?”

“那我们不敢整(修理)了。”

修理组的员工想撂挑子走人。他们告诉褚时健,上一次锅炉坏的时候,原来的厂长(那时叫革委会主任)张某(后来当宣传部长去了)亲自指挥,48天才修好。

“我们看您稍微懂点儿,让您八天。”

语气中充满了挑衅。

褚时健不像一个企业的领导人,反倒像一个外交部的谈判官,此时,谈判陷入了僵局。

但褚时健没有停下来,与此同时,他让分管设备的副厂长去找厂里唯一的工程9币,要分给他一项工作,因为锅炉管子弯的幅度不同,安放这个弯管要懂技术。

“我不会做。”

“不会做?你大学不是学机械的吗?怎么连这个都不会做?”

工程师和副厂长吵了起来,他只有回来找褚时健。

“他不懂,从下面找个懂的来。”褚时健说。

褚时健准备行动了,其实他心里有谱,在戛洒糖厂的时候,他自己就修理、改造过锅炉,并曾把一个四吨的锅炉改造成了十吨。

“好了。张主任是亲自指挥你们,我也要来亲自指挥。你们是不是要请假?要请假,准你们假。”

整个修理组一共18人,他把他们分成五个工种,24小时轮班。

三天半后,锅炉重新烧起来了。

不过褚时健并不高兴,他有种不太对头的感觉。他找来修理小组的头头儿,劈头就骂:

“小杂种,你怎么哄我?你说要40天,张主任亲自管48天,怎么没四天就修好了呢?”也许,这是褚时健在玉溪卷烟厂17年唯一一次如此失态地骂人。

“哎呀!这个事情您也怪不得我们,从前我们苦战十个昼夜,连稀饭都喝不上一碗。现在您亲自组织抢险,晚上还买来大碗米线,凡是加班的全有得吃,大家也就卖力了。”

未了,他还补了一句:“您这样对我们,以后我们也不闹什么了。”

褚时健也消了气,说:“好了。现在不计前嫌了,锅炉修好了,放你们四天假,工资照常领,另外还给每人四天加班工资。”那个时候,工厂已经可以批一点儿加班工资了。

褚时健后来回忆说:“这些小子,包括全玉溪卷烟厂的中层干部,眼睛都盯着这台锅炉,这些车间主任、支部书记要考考我嘛,就只有这几台锅炉可以考了,这些题目都考不倒我,三天半修好了以后,他们也不想再考我了,觉得这个厂长看来还是有两下子的!他们之后不敢跟我闹了。不然他们一个个都还是老火的。”

这台锅炉从修好之后,一直到它的历史使命结束的1992年关索坝大改造,再没有出过问题。

“霸道”名声的由来

整顿进行了几个月之后,玉溪卷烟厂的境况有所好转。1980年,生产并销售卷烟34.38万箱,比上年增长了11.87万箱;税利实现了1.1844亿元,增长了9.14%;利润也实现了大幅度增长,达到804万元,增长了280.14%,这可能主要得益于褚时健加强管理之后成本的降低。到了1981年,玉溪卷烟厂税利实现了1.5472亿元,增幅高达30.63%。

从外部而言,这样的成绩完全能让褚时健站稳脚跟了。而在内部,锅炉事件是个转折点。他可以腾出手来做一些动作了,说白了,就是对老班子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清理改组,尤其是他决定要让党委书记林某某离开玉溪卷烟厂。

他之所以要这样做,不仅因为林某某一直在背后网罗旧部、借机夺权,也不仅因为每当玉溪卷烟厂遇事时,这位党委书记总是观望,显得深不可测,哪怕遇到因锅炉坏了而停产这种影响生产的大事,他也是手拿报纸,端着茶杯,一言不发。让褚时健决定不再容忍下去的事情是,他还拉拢了一伙人在背后告他,告到玉溪地委没人理,他们就到省里告。

为了解决厂长和党委书记之间权力平衡的问题,即谁大谁小的问题,改革开放之初,国家确定了一条模糊原则:党委书记领导下的厂长负责制。名义上,党委书记还是一把手,而在实际运作中,又是厂长说了算。所以,二者谁主权,谁也说不清。

当时,云南省轻工厅是玉溪卷烟厂的直接领导,林某某到了轻工厅,列举了褚时健的种种毛病,最重要的一条是:老褚脾气怪、霸道,不团结同事,职工都怕他。这样长期下去,烟厂非垮不可。他的诉求很简单,希望领导明察,并撤换褚时健。

林某某到轻工厅告状的消息传到褚时健耳朵里的时候,他简直怒不可遏。实际上是轻工厅的人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了褚时健:“你这个人,只顾埋头干,人家来这里告状你都不知道。”

几乎是在得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褚时健就决定摊牌。他找到玉溪地委书记胡良恕,告诉他:“他老兄不但不解决妨碍生产的疑难问题,还给我设很多困难,让你拿着难办。”胡临时召集了几个地委的领导,褚时健直接对他们说:“像老林这种,每天给我找麻烦,不但不干工作还设难题。你们衡量一下,要么他留,我走;要么我留,他走。随你们选择。”

还是如此单刀直入。玉溪地委领导也几乎马上做出了决定,褚时健留下,林某某调往玉溪地区下面的通海县做政协主席,同时决定派老专员杨政华和褚时健搭班子。褚时健借机把班子里“文革”时的派系头头儿也给清理了。

由此,褚时健“霸道”的名声就传开了。

其实,当时褚时健敢于摊牌,还有一个原因,昆明市分管烟草的领导早就注意到了他,并且找过他,如果他不在玉溪卷烟厂干了,昆明烟厂欢迎他来当厂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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