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色幼鹿磨了磨牙齿,连忙追上去。
他们谁也没动用神通或是真元,就这样玩闹着风一样往前卷。
大家都在忙碌,恨不得能长出三头六臂的时候,谢景瑜和五色幼鹿却还能这般闲适地打闹,如果被人看见,也很难说得过去。
谢景瑜和五色幼鹿倒也很是注意,这般玩闹过一阵之后就停下来了,一人一鹿并行而走。
“师弟,你真的生气了?”
谢景瑜边走边打量五色幼鹿的脸色,问它。
五色幼鹿好半天不肯理会谢景瑜,实在是被谢景瑜逗烦了,就哼哼两声了事。
谢景瑜并不生气,也只笑,“师弟放心,回头我会教你的。”
五色幼鹿这才咽下了半口气,斜斜抬头瞥了他一眼,“呦呦?呦呦?”
你真的要教我?不是要糊弄我?
“自然是真的,这有什么好糊弄的?”谢景瑜笑着摇头。
可就在五色幼鹿脸色开始放晴,谢景瑜又补了一句,“也糊弄不住啊。长大这样的事情,是随随便便就能糊弄住了吗?”
五色幼鹿脸上一僵,直接就冲谢景瑜一阵咆哮,“呦!”
谢景瑜大笑出声,“哈哈哈......”
净涪看着谢景瑜的背影远去,并不太理会他与五色幼鹿之间的玩闹。不过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忽然笑着摇摇头,竟往后一靠,直接就倚在了菩提树的树干上。
此时正在午时,又是二月初时分,阳光暖融,照在身上很是舒服。
净涪闲闲坐了一阵,倒是有些感叹。
少了些风。
而也就是在这一时,一阵似乎饱浸了阳光的暖风拂过他面颊,转过他衣襟,去往他身后更远处的地方。
许是坐得太过舒服,净涪竟然渐渐地生出了几分睡意。
他今日心情颇好,只略略一想,便想要借着这一遭小憩一阵。
可他今日大概是注定了没个清闲的时候,不过是刚刚阖上眼,天穹之上就有一道视线投落下来,定定地锁住了他。
那视线里带出来的视线堪称复杂至极,连净涪这个视线的焦点所在都轻易不能辨别。
从初时的疑惑,到后来的了悟及不可置信的震惊,乃至最后隐隐生出的怨愤......
净涪就睁开眼睛来,抵着菩提树树干的头微抬,直直迎上那道视线。
果然如净涪所猜想的那样,是左天行。
左天行的心情还在剧烈波动。
净涪想了想,到底也有些不忍,便坐直了身体,抬手往前方一引,“既然来了,就请坐吧。”
左天行没有动静。
净涪也没太在意。他往随身褡裢里找了找,取出了一套茶具来,亲自生火烹茶。
水雾升腾而起的时候,净涪前方的蒲团上就多了一道身穿道袍的身影。
却正是左天行。
他到底是在净涪这里现出身形来了。
净涪没去看他,也没多在意左天行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无外乎也就是那些心情了。
净涪懒得去猜测揣摩,只盯住了茶具,待到泉水滚开了,他拿水醒过茶,又静静等了一阵,才取了茶盏过来,盛了一杯茶水端到左天行面前。
“请。”
左天行低头看着那盏茶,久久没有动作。
净涪也不催他,自己给自己斟了一盏茶水,捧在手里轻嗅茶香。
直到净涪品过茶香,赏玩过茶水中舒展的茶叶,甚至细细喝了半盏茶水之后,左天行方才伸出手来,将他面前的那盏茶盏端起来。
他的动作有些木,看得净涪眼皮子都有些跳,生怕左天行糟蹋了他的这盏茶。
可是要净涪为了这盏茶对如今这状态的左天行说些什么,他又不忍心,只能低头,将剩下的那半盏茶水饮去大半了。
左天行掀开茶盖,杯盏碰撞的声音非常清脆且突兀,轻易撕裂了这一个禅院的清净。
净涪却是眼皮都不动,只给自己又添了一杯茶水。
左天行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茶水。
茶水似乎已经没有那么滚烫了,原本被压在杯盖里也还倔强地从边沿溢出的蒸汽似乎也已耗尽了全部力气,再没有多少生机,只有一些没一些地升腾起来,没入虚空不见。
那茶水极清透,轻易而举就倒映出了左天行的面容。
他的面容一如往昔般的英气俊美,可那自眼底透出的暮气却又直接斩去了他满身的神采,竟让他好好一个英气勃发的道门天骄生生显出几分衰颓意象来。
净涪看了,都有些想叹息。
但他到底没有多说什么,放任左天行自己平复心情。
他一个既得利益者,不论说得多贴心,于此刻的左天行而言,也不过是一个炫耀而已。既然这样,他还不如什么都别说,还能节省些力气。
左天行这时候其实还在道门那边,和道门各位高阶修士议事,如今出现在净涪面前的,不过是一道幻影身而已,并非真身。
不过即便是幻影身,也是左天行,在左天行没有特意遮掩的情况下,它可谓是完全映照出了左天行此刻的心情。
左天行心情的突兀变化,可不仅仅只暴露在净涪面前,还直接落入了道门那些高阶修士的眼底。
本体那边,到底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好惊动他人,左天行还特意掩饰了一番的,不比净涪这边,连半点遮掩也没有。
不是这会儿左天行就真觉得净涪亲近了,可以自在地做他自己了,不可能的,上辈子不可能,这辈子也一样不可能。
不过是在净涪这样的人面前,不遮掩倒还要比遮掩来得省力气而已。毕竟以净涪的眼力,哪怕他再如何粉饰太平,也还是会被他看破,所以还是罢了吧。
他现在也实在没有那个力气来做这些事情。
然而,即便是左天行的真身已经迅速调整了表情,他的师父陈朝真人也还是看出了些端倪,不由得多看了左天行两眼。
左天行寻着视线往陈朝真人看去,在对上陈朝真人目光的时候,他还很平常自然地笑了笑。
可作为左天行师父的陈朝真人既然已经看出了几分不对,着意留心之下,又怎么会这般轻易就被他糊弄过去?
左天行却没已经是没有太多心思支撑了,他自然而然地让自己的视线轻滑下去,避开陈朝真人的目光,低垂眉眼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陈朝真人皱了皱眉。
但就像左天行顾虑的一样,这里毕竟是大庭广众,还是道门各家都在的议事大殿上,陈朝真人一时半会儿的,也不好拉着左天行细问,只能暂且将这件事记下,回头再找左天行。
左天行也不知是该感谢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还是该怨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可不论他是个什么心情,他也只能扎扎实实稳稳当当地坐在这个位置上,听着那些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却半天没能商议出个结果来。
他也烦了,索性就倚着椅背坐了,只让这殿里的所有话语风一样在耳边转过,心神却是都转移到净涪那边。
好歹,在净涪那里,他还能静一静。
左天行的幻影身也很有些玄妙,他端着手中的茶盏看了一阵之后,终于将茶盏抵到了唇边,让那杯盏中的茶水沿着唇缝入喉,又入腹,乃至流向四肢百骸。
喝完一杯茶水之后,左天行将空了的茶盏放落。
他目光一个轻瞟,净涪就又端起手边的茶壶,给他满上。
左天行这一回倒是没再喝茶了,但那目光也没看他,只落在那清透的茶水上,看着茶水里倒映出来的自己。
“世界之子。”他淡淡道,似乎是带了些疑问,可那语气里又多是笃定,听得净涪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他。
识海世界里,心魔身忽然从那星辰海中脱出,落在识海之中显化出身形。
‘不如换我来?’他道。
佛身想了想,也是点头,‘那就换你来。’
这话落下,他轻易就交出了净涪肉身的掌控权,在识海世界里站定。
心魔身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便就没了踪迹。
他也不是真就隐去了,而是在识海世界之外执掌肉身呢。
净涪佛身低着头站着,半响默默一叹。
净涪本尊不知什么时候显化而出,听他这般模样,便睁开眼睛来淡淡地看着他。
佛身抬头看见净涪本尊,连忙摇头,‘也不是什么,只是多少有些感叹而已。’
净涪本尊倒也没多说什么,只点点头,‘让他去确实合适。’
就净涪三身来说,与左天行争峙得最多的,果真还是心魔身。
作为稳占了上风的那个人,佛身纵然不会对左天行生出什么愧疚来,可也会不忍。既然如此,倒不如就交由心魔身来处理。
净涪佛身往外间看了一眼,又觑了一下净涪本尊,忽然开口道,‘其实单就我来说,我还是......’
他不免顿了一顿,才继续道,‘还是希望左天行能够振作的。’
左天行到底也是一个道门天骄,作为道门剑子,这一世的他其实已经把控了道门七·八成的力量。甚至倘若不是他不好对道门那些倚老卖老的修士出手,他还能掌控更多。
再算上左天行本人的分量......
若左天行真有个万一,景浩界的状况还会更糟糕,更绝望。
净涪佛身真不太想看到那样的未来,所以还是希望左天行能够把持住自己,不要就这样垮了下去。
佛身苦笑了一下,看向本尊,‘我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净涪本尊面上仍是无甚表情,‘事实如此,状况如此,人心如此。’
佛身到底秉承了净涪的一点善念,对左天行会有所不忍很正常,可分去了大部分善念与恶念,由异常纯粹的理智化生而出的净涪本尊却觉得不必。
佛身摇摇头,倒是没再和净涪本尊分辩,转头望向识海之外,想知道心魔身又会是个什么决定。
心魔身执掌肉身的瞬间,净涪气息未曾有所变化,但周身气机却已经隐隐变幻,渲染出几分有别于方才那端重悲悯的肆意洒逸来。
而几乎是第一时间,左天行就捕捉到了这种不同。他心情仍未好转,心态也还在不住波动,身体却几乎已经下意识地做出了戒备。
那种浑身拉响警报的状态令左天行弹射般出现在三丈之外,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那菩提树下的净涪。
净涪只是眉眼一扬,嘴角一撇,轻哼了一声,便又提起茶壶来,给自己添了茶水。
左天行在原地站定,看了净涪一阵,好辨别出这个净涪的真正意图。
净涪不理会他,放下茶壶就捧起了茶盏。只是他不喝茶,单单让那茶水中蒸腾的雾气氤氲了他的脸。
“你对我居然还是这么的戒备,我该庆幸么?”
净涪瞟了左天行一眼,那带着些笑意的目光被氤氲的水汽一蒸,似乎也带上了几分暖意,轻易就能让人卸下防备。
可左天行却反而更警觉了几分。
他盯着净涪的眼睛都已经眯起来了。
净涪那浮在眼中的笑意并不入眼底,反而又更散到了面上,“不过左天行啊,你是不是忘了,这里的你并不是真身?”
左天行僵了一下,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现在仅仅只是一道幻影身,就算这个净涪真的想对他下手,轻易也伤不到他。
净涪欣赏了一回左天行的窘迫,眉眼低垂,随手就将杯盏真正凑到唇边,饮下小半盏茶水。
左天行似乎是决定了,就在净涪抬头去看他的那瞬间,他身形一闪,又重新坐在了蒲团上。
净涪不理会他,让他去来随意。
左天行盯着他看了一阵,忽然开口叫了一声,“皇甫成?”
比起方才的那个净涪,面前的这个净涪才更该是他上一辈子的对手。
左天行收回视线。
好像也不全是。还没等到净涪的答案,左天行就自己先否定了。这个净涪是要比那个净涪更像当年的皇甫成,可是也只是更有些偏向而已。
“不,”净涪摇头,“我是净涪。”
他说得很是理直气壮,听在左天行耳朵里实在是让他很不舒服。
虽然也知道他没说谎,但因着心里的那股气憋着,左天行还是扛了一句,“是的,你现在是净涪,但你不也是皇甫成吗?”
说完,他似乎觉得还有些不够,又添了一句,“难道你真是只有现在没有过去的净涪”
几年前,无执童子真正魔临景浩界之前,左天行就曾在一次与净涪的会面中抓到了一点蛛丝马迹,猜测过净涪非只一人,不过从来没有得到过净涪的承认而已。
现在又是怎么回事这样当面换人,是想让此时的这个净涪也来见见他的不堪!
是了,既是对手,又是胜者,自然可以摆出欣赏的姿态高高在上地俯视他了!
虽然左天行心底还有一个声音一直在提醒他什么,但左天行已经不想听了。
他不想忍了!
作者有话要说:嗯,修一个bug。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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