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扶着河边湿润的石头站了起来,环视四周。
流淌的河水没有一丝声音,周围静得她能听见自己越发急促的呼吸。
漆黑夜空,狰狞枯木,惨白满月,流淌星河。
还有一个她。
蜀国的金色宫殿、暗红问冥、或哭或笑的各色人影……仿佛是一场噩梦忽然醒来,这里除了她,再无别人。
不对。那诡异枯木的树干上,是一个人!
云容的心忽然急剧跳动起来,仿佛她正逼近一个巨大而可怕的真相。
顶着这种恐惧,她的手在鹅黄长袖下紧紧地捏住了仅剩的一片杜若叶,慢慢向那个人走去。
走到近前,她逐渐看清了这人。
这是一个面色惨白的黑袍男子,长发披散,静静闭着眼,如同沉睡。
然而,他胸口一道深深的剑伤和满地早已干涸的血迹却无不说明,他早已死去多时。
最诡异的是,他的四肢仿佛被无形的绳索捆束在枯木之上,在杂乱藤蔓之中渐渐化为了枯木的枝干,整个人与枯木融为一体,如同树干上长出的一幅画。
一副绝望混沌与静谧美好激烈交织的诡异画像。
月光白得耀眼。雪白月光之下,男人的眼角仿佛挂着一滴泪。
云容不受自己控制地向前凑过去,屏住了呼吸——
忽然有一只冰凉的手,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云容吓得一颤,猛地回身挥开那只手。再一抬眼,她惊讶地叫出了声:“嬴铄?!”
眼前之人微微低下头,有些诧异地看着她:“你怎么了?”
她捂着胸口,剧烈的心跳终于缓和了一些。感受着浑身的血液渐渐回流,她有些气恼:“你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拍人家肩膀?”
嬴铄眼睛眨了眨,一脸无辜:“我打了招呼的,但你看得太入迷了,我怎么叫你也不应。灵魂出窍了?”
“……你才灵魂出窍。”云容愤愤道。
不过,别忘了来这里的正事。
此处景象实在太过奇异,不可能是神庙底下人工修建的地宫,恐怕又是一个菩提境了。
这么说来,这里恐怕就是神庙的“月”之所在。
好一个“不在人间”。
果然有玄机。
云容打量四周,忽然发现嬴铄微眯着眼在看树上那具尸体,眼珠黑漆漆的,不知在想什么。
“……你认识他?”云容问出这句话,自己都笑了出来。
没想到,嬴铄颔首道:“我知道他。”
“什么?!”她几乎要跳起来了。
“这是郁垒,东方鬼帝之一。”
郁垒?那不是……民间门神中的一位么?
民间传说神荼郁垒两人为远古的东方鬼帝,镇守度朔山,住在一棵庞大到没有边界的桃树上,把守着天下万鬼出入的鬼域道口。
桃树上金鸡长鸣,日出东方,天下大亮。民间以两位鬼帝为辟邪之神,雕出他们的桃梗、桃符,以期驱鬼。
可民间以讹传讹的传说多了,所谓的东方鬼帝鼎鼎大名,云容却从未真正见过。这难道是真的?
“那,这棵树……”云容迟疑道。
嬴铄自然地接上话头:“这就是那棵大桃树。这里,是度朔山。”
云容一时没消化过来这信息,“那这位鬼帝……怎么死了?”
嬴铄脸上忽然掠过一丝轻蔑之色:“以鬼帝之能,自然只有另一位鬼帝能杀死他。郁垒的尸体在这里,杀死他的除了神荼还能是谁?”
他歪了歪头,目光凉凉地落在黑袍男子的身上:“你没听过那个传说么?郁垒身为统率鬼域的鬼帝,走火入魔,打算以自身与大桃树为祭,放出万鬼之行。幸好同为鬼帝的神荼识破了他的阴谋,在阵法将成时将他一剑击杀,随后又以同一把剑自杀。”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嘴角扬起一抹微不可见的微笑:“不过,神荼倒是没想到,郁垒阵法虽然没成,但他死后的灵息沿着同时枯死的桃树延伸出去,从此处菩提境飘散到了所有的菩提境中,从此境中造化万千,机缘所在,万物生灵。”
云容愣住了。
她知道,自己是呆书生一缕文气所化,在云梦菩提境中汇聚生灵,来到滚滚红尘之间。
可她是如今才知道,菩提境中生灵一事,竟是始于东方鬼帝之死。
这里的一切忽然变得无比诡异起来。
她本能地觉出一丝不对劲,脑中却是一片混乱。传说孰真孰假?东方鬼帝是谁?她究竟是为何,来到这里……
夜空中的满月散发出令人眩晕的光芒,面色惨白的黑袍男人和漆黑蜿蜒的枯木枝干在她眼中的世界里扭曲起来,仿佛旋转的浩瀚星河……
“云容!”嬴铄的声音忽然从远处传来,听起来十分缥缈。
她神思中清明的一缕猛地被这一声唤醒了,她回头看向嬴铄:“怎么?”
“什么?”嬴铄扭头看向她,面无表情。
云容有一丝疑惑,又往身后望了望。
身后不远处就是流淌向天边的星辉银河,那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
“云容!”这声音是从里面发出来的。
云容按捺住心跳,走到河边,微微俯下身去,看向莹莹闪烁的河面。
“这里面有什么?”嬴铄好奇地跟了过来,也向河面望去。
河水静静流淌,河面上映出云容的倒影。她的身边,空无一人。
没有嬴铄的影子。
云容猛地出了一身冷汗。
可是已经迟了。
她还没来得及抬起头,余光里已经看见,“嬴铄”就站在她身边,转头看着她。
她在幽幽的目光中僵硬地转过头去。
身边这个长着嬴铄的脸的男人,阴恻恻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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