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举就这样,以这样决然的身影跳了下去,不给他任何忏悔的机会。
他强忍着眼角的泪,一步一步走进寺庙,剃发为僧。
阿举说过,他这辈子,凭什么,凭什么过得这么好,凭什么。
对啊,他不应该过得这么好的。
听说古寺生活向来清苦,他这一世的罪无处可赎了,只能糟践自己,让阿举……
如今,他是没这个资格让阿举原谅他的。
“玄空意为虚,寂静意为实,你法号便是玄寂了。”
………
“玄寂,你入寺已有三年,前生作恶多端,虽然不足以造成什么影响,终究做了小人之事,这三年来你又违背天意,苦寻起死回生之法,如此,我便将你囚禁于此,你不是想知道永远留在沈举身边吗?这三百年里,你便可以看见她了。生生世世,永生永世,香消玉殒,永世悲剧。”
“师傅,阿举何其无辜,为什么要因为徒儿的原因让她永世悲剧,还请师傅念着徒儿三年来尽心侍奉师傅的份上,不要对阿举这么残忍。”一生的悲剧已经让阿举痛不欲生,他又怎么能看着阿举永世悲剧。
“痴儿,那孩子命中带悲,又岂是你一人能够左右的?罢了…罢了…三百年间,让你看着她痛不欲生,算得上对你的惩罚了,打入十八层地狱的惩罚便可不必。”
佛家崇尚因果循环报应,若是功德圆满,便可被点度成仙,享受人间烟火,若是罪大恶极,触犯天理,自然天也容不得你。
后面的三百年,他被囚禁于这一世,没有自由,看着阿举的父亲母亲一一死亡,看着王朝再一次覆灭,看着苏珏死前,痛不欲生地发誓,下一世定要寻到阿举,早一点让她爱上自己。
后来几世,如道衣仙人所料,世世悲苦。
佛教云:“人生八苦,曰: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
光是爱别离便已让她绝望,她还要活生生忍受着人生八苦。
他看着她每一世的性子在逐渐改变,由一个活泼开朗的姑娘一世又一世的痛苦,最终变成清冷孤寂的姑娘。
每一世受到的痛苦却没有半分减少,她好不容易找到生命的意义,又要眼睁睁看着挚爱之人从身边离开。
逼迫,利用,压迫,掠夺,然后她一次又一次由希望到绝望,最终惨烈赴死。
师傅他果然没有欺他,瞒他,看着阿举世世痛苦,这便是对他最大的惩罚,比其他所有的惩罚更能刺入骨子,让他痛不欲生。
说是囚禁,其实沉睡更适合于他,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阿举痛苦,自己无能为力,这与沉睡又有何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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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衣,你纵容一介凡人,篡改本命,让他硬生生活了三百年,念在同门一场,我本可以掀开不提,如今,你连区区一个凡人都阻挡不住,差点泄露天机,如此,那和尚我也留不得了。”另一个鹤发童颜的和尚从天而降,盯着道衣仙人,古眸里一片幽深孤寂。
道衣仙人低下了头,恳求道:“还请师兄手下留情,玄寂不过是一时心软,毕竟那孩子苦一世便够了,让她生生世世,永无止境地苦下去,实在不忍,这次回去我一定会好好惩罚玄寂的。”
“胡闹!你如今在人间待久了,越发糊涂了,竟然敢质问宿命,方才那话是在说天命不公吗?”鹤发童颜的和尚冷冷地瞥了一眼,嗤笑道。
玄寂走上前来,打断了两人的话:“师傅,徒儿自己做下的错事,徒儿愿意一己承担,师傅无需为徒儿求情。阿举早就不在了,这一世的阿举终究不是那个与我有着血缘关系的表妹,从始至终都是徒儿痴念,妄图解救阿举!”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他没有说,前几世的无能为力,看到了阿举那几世的下场,他怕这一生要亲眼看着悲剧发生。
倒不如自己先走一步,也好过忍受着那般无能为力之痛,得过且过的度过漫漫长夜。
和阿举的那一世,他不知道是阿举悲剧的第几世,但他知道那一定是他的第一世。
第一次见到阿举,向来镇定的他也慌了手脚,竟然连手脚都忘了怎么摆动。
他们初见的地方是江南烟雨中,他正挥毫写意这水墨江南。
将江南的烟雨蒙蒙,山清水秀画于这宣纸上。
青石小巷,炊烟袅袅。
阿举撑着一把精致的竹骨伞,
手掂起曳地濡湿的长裙,向他走来。
“表哥!!!”那一声表哥,那一抹人影一步步朝着他走来,也入了他的眼。
从此,他的余生便只剩下阿举,而不是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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