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的函江涂山道,已下了七八天的瓢泼大雨。
山路本就崎岖,如今更是泥泞难行,寸步难走。
大队人马驻扎安营在小坳口,北风凄雨被阻挡了大半,却挡不住直逼面门的冷彻。
严牧忙着巡视营防,浑身上下都跟从水里捞起来似的,人还没踩进营,嘴先张开了。
“眼见着就要过荤阳桥了,这大雨再耽搁行程可就不能按时到达骆荣,近来的流民多涌至浠水,一听到朝廷送粮的大队经过函江驿,我真是怕——”
他没说下去。
怕他们群起哄抢,快要饿死的人可什么也不畏惧,严牧每天都胆战心惊的提防。
营中人着玄色长衫扣着绞金盘丝带,衣角露出松鹤的绣花,燕岐。
他只是站定在帘窗,伸手轻轻掀开一缕:“知会下去,五更天就启程。”
严牧一愣,冒雨趁夜前行不成?
他有疑惑却不敢耽搁,谁知这小雨在寅时初刻竟停了,众军拆营修整,人人手持火把如同一条照彻了漆黑天光的长龙,沿着函江畔整步而发。
夜色寂寂,雨后更显得寒彻阴冷,北风似是把江水的寒凛都刺进了兵卒们的血肉骨骼。
瑟瑟发颤。
突然军队后方的山林中响起一阵嘈杂哄闹,“呯”,巨大的滚石轰然砸坠在尾部的护粮车队。
伸手不见五指下,人人骇然,火光所照处可见林间窜出几十个黑影。
衣衫褴褛,灰头土脸。
“流民抢粮!”严牧眼尖已察觉危机,他高声呼喝顿草木皆兵,因为护粮队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但凡送到骆荣的粮草少一分一厘,也是他们的罪。
皇命,便是誓死保全。
这从山下突袭马车尾部的流民哄闹着一下就冲散了列队,兵卒们拔刀相向却不敢也不忍动手,这些人可都是为了妻儿生死逼不得已的百姓!
三城受灾,他们已经走投无路,更何况若死伤在军队手上,京中的言官们也绝绕不的他们护粮队。
火光散落,马匹受惊纷纷蹶蹄嘶鸣、横冲直撞。
轰隆一下。
粮车被流民掀翻,有人已经趴在地上拼命将散落出来的粮秣小米往自己不整破烂的衣衫里塞。
严牧双眼赤红抽刀出鞘,大声厉喝:“你们疯了吗!”
“弟兄们,朝廷要饿死咱们!等了三个多月就等到这五十车!根本不够分发,咱们、咱们不如自己抢!”
乌烟瘴气中也不知是谁爬上了粮车,踩踏在米粮上高升呼喝,围抢之人更是凶劣的与兵卒们扭打成了一团。
突地,血腥味弥漫在鼻息,所有人心神一怔,刚才还站在粮车上的领头者已经身首分离。
而燕岐手中的剑,还在淌血。
高头大马上的青年没有任何怜悯,目光无予尸体一寸的安慰,燕岐抓过身边呆滞兵卒手中的护粮旗,狠狠扎进还泥泞的土中。
冷看人头咕噜噜地滚到了江边。
“劫粮逆命者,杀无赦。”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