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吗?”
“独自,自信。”
“还有吗?”
“很多很多的快乐。”
“这不就结了,想那么多干什么?”记者捞起一块肉,大口咀嚼起来。
徐皎茫然地看着前方,火锅正在沸腾,一如她正渐渐沸腾的内心,红汤里翻滚的油泡充满了香气,让人胃口大开。叮当见她整个人活了,好似有了光彩,朝记者竖起大拇指,刚要给徐皎夹一块肉,就见她电话响了起来。
短短几秒钟,她眼神里的光又瞬间黯了。
徐皎立刻起身拿上包:“叮当,你先帮我结账,我回头再给你。”说着就飞奔出去。
叮当想追被记者拦住了。
“让她去吧。”
“可是我不放心。”
记者笑着说:“你是助理又不是她妈,就算是她妈也不能永远陪着她。我刚才说了,要分开的人注定要分开,想在一起的人注定会在一起,让她自己选择吧。”
徐皎坐上车就开始后悔,一路上不停地抹眼泪,司机被吓得不轻,油门踩到底,没有多久就把她送到了守意。她下了车不管不顾地往里冲,却在门外被老严拦住。
老严脸色凝重:“你先别激动,听我说,我瞅着应该是这些天第一次。他的情况你是知道的,心里出了毛病,医生说再多都没用,还得靠自己走出来。这不前一阵被你拒绝了,去大醉了一场,回来后就一直郁郁寡欢。”
今天本来店休,章承杨和安晓去约会了,小木鱼带着老严去逛庙会,章意说想研究新表就留在了家里,结果他们回来里里外外找不到他,电话也不接,邻居都说没看到他出门,想到以前那些事,担心的还是发生了,他们急得不行,就差报警了。
“好在小木鱼眼尖,看到他躲在桌子下面。这……这怎么会躲桌子下面?”
徐皎平复下来,轻声问:“你们没劝吗?”
“劝了,怎么都不肯出来。”老严叹了声气,“这不没办法才打电话给你,徐皎,帮我们劝劝他,好不好?”
徐皎点点头。
老严往旁边退了一步,小木鱼和章承杨在里头自觉退场。帘子几下翻动,几人都去了后院,徒留徐皎一人。她把门掩上,关掉大灯,调整呼吸,绕过柜台来到他的工位上。
祖母绿的老式台灯一拉,昏黄灯光在脚下投出一片天地来。徐皎蹲下身来到他身边,看到他正蜷缩在桌角,拿着一块表嘀咕着什么,不禁眼眶微酸。
她轻声道:“你怎么了?在想什么?”
“这是宝珀的五十噚。”他抬起眼睛,“同城会有个人来找我,让我为他检验这块表的真伪。我告诉他中国有专门的识别机构HGSTC,可以凭身份识别码和检验证书获取翔实数据,他说他不相信机器,他更相信人。”
徐皎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你……”
“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讲过吗?要检验这块表的真假,得在黑暗中25厘米距离,仍可辨视时间指示与时间预先选择装置的时间设定,并能确认手表仍在运转中。在全黑情况下手表运行的指示,通常要看头或尾部带夜光涂层的秒针。”
就在徐皎往后退出桌子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忽然拉住她的手,屋内霎时间陷入黑暗。
徐皎低呼:“你骗我?你们一起合起伙来骗我!”
“我只是想再试一次。”章意靠近过来,“你看,这就是五十噚在黑夜里的样子。秒针上有涂层,还在运转,你听见它走动的声音了吗?”
黑暗蒙蔽了她的双眼,却让其他感官变得敏锐起来。她能听到他的喘息,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甚至可以想到如果这个时候要走,他会怎样无赖地用身体将她牢牢圈住。
事实上她才刚刚动了一下,他就吓得抱住了她。
徐皎喘着气怒吼:“你放开我。”
“我不。”
“你再这样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你打我吧,骂我吧,随你想怎么样都可以,就是不要不理我。”
徐皎咬住牙:“我不知道你可以这么无耻。”
“对不起,我骗了你。”
她放弃了挣扎,声音变得和缓:“章意,你到底想说什么?”
“五十噚只属于你跟我。那次完全是个意外,我发烧的时候脑子里很迷糊,只是想到你,想到那一夜在海上我教你唱五十噚,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你曾经一次次呼唤我,我可能早就死了,在你把二级头给我之前可能就已经死了。徐皎,我真的很需要你。”
他的手托住她的后脑,让她不得不面对他。尽管她看不见他,可她能感受到他的所有,一呼一吸,一起一伏。
“我总是在潜意识里走向你,靠近你,需要你,可活着的我却时刻在一种清醒与克制当中,让我一次次失去你。徐皎,我真的很后悔,如果你真的相信叮当猫的话,可不可以给我一台时光机,让我能够回到过去和你重新认识一次?”
徐皎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她捧起他的脸,手指描摹过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梁与嘴唇。他的呼吸一直颤抖不止,与身体强烈地产生着共鸣,这让她完全不能自已,控制不住想亲吻他的冲动。
“如果可以回到过去,你会回到什么时候?”
“三年前。”他毫不犹豫地说,“在班霍夫大街,我会在完成葫芦钟的那一天一直等到你来为止。如果你不出现,那么女子网球联赛落幕的那一夜,我会在网球场和通向酒店的路上,一直寻找你。如果你还不出现,我会在楼下等到天亮,把自己淋湿也要拿到你的联系方式。如果、如果还是不行,那么三年后在咖啡馆第一次见你,我会用衣服再次帮你挡咖啡,而且会以此作为开端,向你搭讪。”
她在水深火热中抽噎起来:“怎么会是你?为什么会是你?”
是啊,为什么是他?
“其实我们真的错过了很多次,我真的很怕再错过一次就没有将来了。”他的嘴唇碰到她额头,禁不住哽咽,“你的时光机好像不太灵,为什么还不给我新的电话?”
徐皎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
黑暗中,他找到她的唇,试探性地先舔舐了一下,低声说:“别哭了。”继而捧住她的脸,加深了这个吻。
她的手里忽然不知道从哪里塞过来一个东西。
凭着触觉,她猜出来是那只脏到全黑怎么也洗不干净的网球。她又是哭又是笑,握住网球抱紧了他的脖子。
“为什么把它捡回来?”
“不知道,可能有个声音在告诉我。”
“什么?”
“未来有一天我会以此作为凭证。”在章意屏息等待的时候,她轻点了下他的鼻子,扬起嘴角,“将你私有。”
“喔,是这样。”黑夜里浮现一串笑声,“真是三生有幸。”
六月天的某一个深夜,在某一个不起眼的小院里,不知是谁摆开了烤架,又拉起电影画布,敲锣打鼓唱起了诗:
小男供饵妇搓丝,溢榼香醪倒接。
日出两竿鱼正食,一家欢笑在南池。
此夜甚美。
愿至水穷处,皆见云起时。
——全文完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