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夏青不由得心神不宁起来。前世里,宁永达是在十月底出事的,如今还有两个多月,只要没到那个时候,她就无法安下心来,毕竟关心则乱,无论任何小事发生在宁永达的身上,都会令她如惊弓之鸟,让她坐立难安。
她脚步轻浮地往自己的屋子里回,心里不由得想起许多人,顾雪松、谭文石、杜秋桐、薛芊芊、顾怀腾、项清淑……这些人的命运都被宁夏青或多或少的改变了,抑或是改变了他们的结局,抑或是改变了他们结缘的时间……
所以,她应该也能改变宁永达的命运吧……这样一想,她才有了一点信心。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镇定下来,先好好想想如今梅公郡上所发生的船只相撞事故,她能去找谁打听一下呢?她从前仰仗的无非就是前世里所获得的信息,以及一种近乎于守株待兔的耐心罢了,若真的要她去向外人打听消息,她反倒不知该如何去做。
这样一想,她不由得又开始忧虑起来,忽然,一个人抓住了她的胳膊。
她吓了一跳,却瞧见,抓住她的人原来是阿正。
“你在想什么呢?”阿正蹙眉问。
“没……没想什么……”
“还说没想什么,你看看你前面。”
宁夏青往前一瞧,才发现前面放着几条裁好的木材,可能是阿正要用来做什么东西,所以临时放在这里的,她刚刚太过出神,竟然都没有看见,要不是阿正拉住她,她估计就被绊倒了。
阿正放开她,问:“你到底怎么了?我刚刚看你去库房找谷丰大叔了,可你自从库房出来之后,就一直发呆,我就在你旁边干活,你竟然也没看见。”
“其实……”宁夏青张了张口,却转而道:“算了,我现在脑子里很乱,等我想明白了再来找你说。”
阿正点点头:“嗯。对了,顾家那件事……你还好吧?”
宁夏青苦笑:“是不是翠玉告诉你的?”
“这你可就猜错了。你们去赴宴的那天,我和别家的车夫一起在外间等着,就听说里头出了事,听说和顾五少爷有关。几天前,掌柜的派我出去办事,我又正好在街上遇见了顾家的那位公子,我就听说的。”
“顾家的那位公子?”宁夏青一怔:“哦……你说的是那位顾雪松公子吧?”
“嗯。”
“他告诉你的?”
“那倒没有,他只是跟我打招呼来着,没说太多。只不过,那位顾五公子当天就在他旁边,我只是听到他们两个说话的内容了,所以就知道了。”
宁夏青淡淡一笑:“说到底,还是缘分不够罢了。”
阿正挠了挠头,忽然说:“其实你也不用灰心。说起来,你前前后后谈了两桩婚事,居然都没成,你应该挺难受的吧。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你还年轻。”
宁夏青不由得“噗嗤”一下乐了出来:“你还懂女孩的心思?”
阿正微微蹙眉,笑着说:“这是什么话,我是个粗人,但我又不傻。对于你这个年纪的女孩来说,应该挺不好受的吧。”
宁夏青微微蹙眉,忽然放空了一下,惊异地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一点这种困境下的年轻女孩该有的焦虑。
重生前的她执掌谭家,重生后的她又为宁家殚精竭虑,这十年的经历早就磨平了她的少女情怀,或者说,她早就将自己的少女心思掩藏在了那副坚强面具的后面。
不过,忽然有个人能将她当做年轻姑娘来看,能以此来考虑她的感受,去关注那些连她自己都忽略掉的情绪,她的心忽然就暖了一下。
宁夏青瞧了一眼阿正,见阿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宁夏青稍稍有些脸红,于是回过了脸去。
脸红只是因为不适应,毕竟,平常人很少会目不转睛地盯着旁人看吧。
但阿正就是会这样,这是阿正的习惯,阿正习惯一直盯着和他说话的人,也不知他为何会有这样奇怪的习惯。
宁夏青的脸越来越烫,不由得说:“你……你别盯着我了。”
“为什么?”阿正很是不解,忽然眯起眼睛认真地看着,一边看一边说道:“你的头发在发光,看着像是金线一样。”
“你别看了!”
“哦!”阿正挠了挠头,讪讪地收回目光,那目光却像无处安置似的,左右瞧了瞧,最终盯上了摆在地上的木材,认真地瞧着。
看阿正这幅模样,宁夏青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只好说:“算了,你想看就看吧。”
阿正却摇摇头,不肯再看她。
这下换宁夏青不好意思了,只好说:“刚刚是我错了,你快点抬头看着我,我有话要跟你说。”
阿正终于抬头,问:“什么话?”
“七夕那天我本来想去见赵香娥,却没跟她说上话,后来也一直没机会出门,今天老太太和太太都没找我,我比较有空,而杜秋桐也已经走了,我想要出门也方便多了,所以我想一会就去找赵香娥。”
“行。最近铺子里没什么货,所以不忙,我做完手上的这个活就出去找她,问问她下午有没有时间。”
“嗯。”宁夏青点点头,打量了一眼,又问:“你这是在做什么活呢?”
“我屋子里的凳子被虫蛀了,掌柜的让我再做一个。”
宁夏青看了看地上的木材,忽然想起之前去阿正的房里找阿正时,曾经看到过的那只未经雕琢过的椅子,估计那应该也是阿正的手艺,看不出来阿正的手还挺巧的。宁夏青笑着说:“好了,你先忙吧,我回去了。”
阿正却没答话,而是抿着嘴看着宁夏青,阿正的那副神情,竟然有些像紫儿在某些时候会对宁夏青做出的表情。
宁夏青心知肚明,却故意使坏,也笑着看阿正,却不开口。
阿正跟她打了几回合的哑谜,终于忍不住了,刚想开口,宁夏青打断道:“想吃什么?盐水牛肉?”
阿正立刻笑了,露出一口大白牙。
宁夏青实在没忍住,被阿正的模样逗笑了,立刻用帕子遮口掩饰,勉力正色道:“放心,我找时间就给你做。”
阿正笑着点了点头,宁夏青随即离开,要是再不走,真的就会忍不住在他面前笑出来了,宁夏青实在是很无奈,阿正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在讨吃食的时候跟紫儿一样!
六角巷的一处森严高墙之内。
宁三老爷唉声叹气,谭文石垂着首站在宁三老爷面前,一言不发。
宁三老爷酝酿了半天,悠悠开口道:“你能成为薛副尉的女婿,结上这个人脉,我的确很为你高兴。从此以后,你将来的路会好走不少。只不过,你娶了薛副尉的女儿当正妻,那宁永达的女儿怎么办?以宁永达的脾气,肯定不会答应让他女儿给你做妾,既然如此,你还怎么拿到他的桑园?”
谭文石垂首道:“经过织造局那件事,二老爷和咱们的矛盾就算是彻底拿到台面上了,而大老爷虽然跟咱们结盟,却也未必真心。眼下三方鼎立,局势瞬息万变,一着不慎就会满盘皆输,所以依我看,宁永达那边的事不能急,若是咱们先动,恐会成了别人的靶子。”
宁三老爷闻言立即不屑地嗤笑一声,不悦地说:“我看你是没本事了吧?你对付不了宁永达就直说,没必要找那么多借口。不过就是一个宁永达,就让你这么难啃,啃了这么久还啃不下来,这让我以后还怎么放心把事情交给你去办?我对你太失望了!”
谭文石绵里藏针道:“三老爷这就是误会我了。据我所知,大老爷霸占宁永达的桑园多年,一直是以租借的名义,最近又催宁永达将桑园转让,可见大老爷早就对宁永达的桑园志在必得。咱们若是此时动手,大老爷定与咱们翻脸,说不定还会联合二老爷一起对付咱们,到时候咱们的日子可就难了。”
宁三老爷冷哼一声不说话。
谭文石悠悠道:“三老爷,若是大老爷和二老爷真的结盟,那咱们可就四面楚歌了,想必三老爷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局……”
“行了!你闭嘴吧!”宁三老爷不耐烦地说:“我可告诉你,宁永达的女儿年纪也不小了,虽然如今已经没有婚约在身,但肯定也急着寻人家呢,指不定那一天就又跟旁人定亲了。你倒是想要慢慢来,可宁永达未必会给你这个时间。”
谭文石哑口无言,只好再次保证道:“我一定会尽快做好的。”
“得了吧!在宁永达这件事上,我都听你说过几百次的‘尽快’了!可是你呢,时至今日都还没有把宁永达的桑园拿到手!算了,宁永达的事之后再说吧,我问你,那批织金锦的事你确定万无一失?”
谭文石答:“嗯,已经跟买家说好了,肯定万无一失。”
“那就好。”宁三老爷悠悠道,随即起身准备离开,离开之前拍了几下谭文石的肩膀,和善地说:“看在你跟了我多年的份上,既然那批织金锦已经处理好了,织造局的那件事我也就不跟你计较了。”
谭文石的目光中闪过一丝不屑的冷意,却只能笑着说:“多谢三老爷大度。”
宁三老爷摆摆手,从手指头到头发丝都散发着满满的伪善味道,笑着说:“你要娶妻了,这是你的大事,这样吧,我把六角巷拐过去的那排屋子送给你做新婚贺礼!那排屋子挨着你家,送给你正合适。”
“这……”六角巷拐过去的那排屋子本来位置极好,是谭文石使了手段弄来的,宁三老爷本来答应会分给谭文石一半,可到手后又反了悔,将那排屋子全占了。如今那排屋子的地段已经不值钱了,已经成了赔钱都没人要的累赘。“多谢三老爷厚爱。”
“客气什么?这些年来你为我做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那排屋子是你应得的。”宁三老爷凑过来,打趣道:“不过,成了婚之后可别乐不思蜀了啊,别忘了宁永达闺女的事,你已经拖了这么久了,再拖下去就实在是不像话了。”
谭文石挤出笑容:“三老爷放心,三老爷交代的事我一定办好。”
“对了,还有一件事。你跟了我多年,是我的得力手下,既然你都要成薛副尉的女婿了,我怎么能不跟薛副尉见一面呢?记得找时间请薛副尉出来,我要亲自宴请薛副尉,替你摆摆排面。”宁三老爷话锋一转:“记得让薛副尉把他交好的那几位商人也叫来啊,我一块宴请他们。”
谭文石依旧挂着那副笑容:“是,我一定把他们都叫来。”
“至于宁永达那边,你也一定要抓紧了。我听说,宁永达居然准备从南面进货,也不知道真的假的,你去打听打听,一定要弄清楚了来告诉我。还有啊,梅公河上出事了,你也顺便打听一下,到时候一块来回我。”
“是。”
吃过午饭后,宁夏青提着刚刚从厨房拿来的一篮柿子,准备去找曹氏。
刚迈进曹氏的院子,正好遇见从里面匆匆离开的宁永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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