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雪松已经松开了她,皱了皱眉瞧她,忽然问:“姑娘是不是伤到了?”
“嗯?我……”她下意识就想要否认,她不明白顾雪松是怎么看出来的,但在棋盘翻落的时候,棋盘的尖角的确撞到了她的后腰,只不过这个位置太过私密,让她不好意思当着顾雪松的面说出来。
顾雪松自然不会追问女子的伤势,却似是已经了然,转头吩咐道:“观棋,去给姑娘拿药膏来。”
观棋取来了药膏,将宁夏青和翠玉引到一间雅致的小屋内,随后关上了门,让这对主仆自便。
翠玉去拴上了门,替宁夏青褪下衣衫,轻声惊呼道:“天呐,淤了好大一块血!”
宁夏青看不到自己的后腰,便说:“真的很严重吗?我看不到,你摸一下,让我感觉一下。”
翠玉依言轻轻摸了几下,宁夏青这才感觉到,自己是真的撞得很严重,只听得翠玉在她身后念念叨叨:“姑娘自小就是这样,动不动就撞到自己,身上的淤青常常多到自己都没发现,老太太和太太常嘱咐姑娘走动时要小心,姑娘怎么还这样不小心呢?”
“我也不是不小心,只是坐了太久腿麻了,所以没站稳而已。”
翠玉轻声埋怨:“姑娘既然知道自己腿麻了,站起来的时候怎么不扶一下呢?”
宁夏青深感理亏,只好小声说:“反正……反正只是淤青,很快就好了。你可千万别把这件事告诉老太太和太太啊!”
翠玉一边替宁夏青抹药,一边说:“姑娘疼不疼啊?觉得舒服点了吗?这药膏好厉害啊,感觉凉凉的,又很香。”
宁夏青的确觉得淤血处舒服了一些,撞到时的剧烈痛感渐渐消失了,嗅着那味道说:“会凉是因为薄荷,至于这个香味嘛,好像是很多种花香混合在一起了,我只闻得出海棠与荷花,剩下的我就闻不出来了。”她暗暗想,估计只有阿正的鼻子才能分辨得出这里面的每一种花香吧。
宁夏青不好意思在顾雪松的地方耽太久,便催翠玉:“抹一抹就行了,咱们快点走吧。”
翠玉有些不愿意:“可是如果不现在就把淤血揉开,等到回家的时候肯定就青了。”
“青了就青了嘛,很快就会好,这里毕竟是那位公子的独居之所,白天里还好,可眼下天要黑了,我实在不能再待在这里了,还是快走吧。你先去把药膏还了,我自己穿衣裳就行,咱们尽快离开这儿。”
翠玉无奈地拿着药膏离开,宁夏青独自穿好了衣裳,刚刚穿好衣裳就传来了敲门声,宁夏青心想,一定是翠玉还完药膏回来接自己了,于是走过去打开门,看见的却是依旧拿着药膏的翠玉。
翠玉一脸庆幸地说:“观棋说,阿正和顾公子下棋呢,咱们一时半会是走不了了,所以让我来给姑娘多揉一会。”
宁夏青十分惊讶:“阿正和顾公子下棋?”
“是啊,我还偷偷瞧了一眼,他们像模像样的,好似棋逢对手了似的。瞧他们的那架势,咱们可能真的一时半会都走不了了。”
宁夏青只好耐着性子,由着翠玉揉到淤血浅了为止,然后拉着翠玉一块,好奇地去瞧阿正和顾雪松下棋。
宁夏青喃喃道:“我从来不知道阿正会下棋。”
翠玉道:“我见过阿正和谷丰大叔下棋,有时候俩人能在棋盘边上坐好几个时辰呢。”
宁夏青没再说话,只是往屋子里对弈的两人看过去。论外表,这二人虽都是英俊男子,但气质迥然不同,竟让她难以在其中分个高下。
顾雪松的肤色远比旁人要苍白,更何况是坐在成日里风吹日晒的阿正对面,衬得顾雪松宛若天边漫卷的白云,顾雪松虽向来言谈和善,目光灼灼温柔,可眉眼间总有一种不可攀附的意味,温柔且遗世独立,如云一样聚散莫测。
与顾雪松比起来,阿正就丝毫不会给人温柔之感了,如果说顾雪松是天边云,阿正便是夜里星,正如在墨色夜空中闪耀的星星一般,与周遭的人世相比,阿正总是显得难以相融。
顾雪松落了棋子,轻声对阿正说:“棋如人生,兄台的棋路正如兄台处事的风格。”
阿正不说话。
顾雪松独自道:“兄台可曾见过猎户在山野间打猎的样子?猎户在隐藏时不动如山,出击时势如山火,在山野间与猎物斗智斗勇时,永远保持绝对的紧张与警觉,便如兄台的棋路一般。”
阿正沉声说:“你的棋路也很符合你处事的风格,清心寡欲,冷血无情,而且你明知我的路数重在专注,却刻意与我说话分散我的心神,这的确是个好计策。”
被戳穿后的顾雪松十分从容:“对弈本就不止是棋盘之上的角逐,我觉得自己的这个计策并无什么不可。”顾雪松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咳了几下。
宁夏青听不见顾雪松和阿正在说什么,但瞧见了顾雪松咳嗽的动作,紧接着是观棋瞥过去的担忧目光,宁夏青于是走上前去,轻声歉道:“顾公子,打扰你二人对弈实在抱歉,但今日天色已晚,我该回去了,顾公子早些休息。”
宁夏青此言一出,观棋立刻向她投来有些感激的目光,阿则正立刻站起身来,准备离开,顾雪松微微颔首道:“实在是遗憾,难得遇到势均力敌的对手,相信兄台也是如此认为吧。”
阿正回了一句:“既然我家姑娘要回去了,今日就算了,咱们改日再聚。”
宁夏青诧异地看了阿正一眼,心想阿正什么时候这么礼节周到了?又见阿正的眼睛仍在扫向棋盘,宁夏青懂了,阿正不是在说客套话,而是真的欣赏顾雪松的棋艺,所以才说出改日再聚这种话。
宁夏青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打扰到他二人的兴致了,她有些不好意思,想要提出让他二人继续,但眼下天色已晚,再留在顾雪松这里实在是不像话,她只好硬着头皮作别:“今日先告辞了。”
“姑娘稍等。”顾雪松招了招手,观棋拿上来一只精致的小盒,顾雪松道:“今日姑娘到我府上做客,却平白受了伤,我心中不安。这是姑娘刚刚用过的药膏,便赠与姑娘,当做赔礼吧。”
宁夏青下意识就想要推却,可心知这是顾雪松一片好意,自己若是推却的话反而是让顾雪松难堪,于是让翠玉收下,温柔谢道:“公子何出此言,本就是我自己不小心,多谢公子赠药。”
“姑娘不必客气。只不过,在下有一不情之请,在下曾听闻姑娘的手艺不错,尤其擅长一道蜜饯金枣,在下心知这要求太过唐突,不知姑娘能否成全呢?”
宁夏青一怔,平白无故地要求自己为他下厨,这要求已经不是唐突那么简单了,但顾雪松单单点了一道蜜饯金枣,好似也并不是冲着自己的厨艺而来,而是真的冲着这道蜜饯金枣。她不由得诧异:“公子如何知道我会做蜜饯金枣?”
顾雪松看着阿正对宁夏青说:“实不相瞒,我曾经从这位兄台处偶然得了姑娘所做的蜜饯金枣,对姑娘的手艺很是钦佩。”
宁夏青微微一愣,不解其意,只好说:“若有机会,我定然以此报答公子。告辞。”说完,就带着阿正和翠玉离开了。
走出大门,阿正牵来马车,宁夏青疑惑至极地问:“你什么时候给过他我做的蜜饯金枣?”
阿正答:“你不是只做过那一次吗。”随即又问:“你的伤怎么样了?你身上好浓的药膏味道。”
“没事……”宁夏青不好意思说,于是想要敷衍过去。
然而没领悟到宁夏青心思的翠玉开口抱怨说:“姑娘撞得可重了……”
翠玉还没说完,就被宁夏青拍了一下手,宁夏青用眼神示意翠玉别说话立刻上车,翠玉一脸茫然。
宁夏青有些无奈,翠玉这丫头年纪小,许多事情还不太明白,加之心思单纯,有时候说话不过脑子。
自从翠玉了解到宁夏青对阿正的信任后,翠玉就彻彻底底地把阿正当成了不分彼此的自己人,眼下翠玉这个碎嘴子正全心牵挂着宁夏青的伤,自然就想跟阿正絮叨几句,全然不会想到宁夏青的私密伤处是不能够在一个男子面前这样讲出来的。
阿正将宁夏青与翠玉送回家,对宁夏青说:“你们快点回屋去吧,好好治一治伤,谷丰大叔那边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我去替你瞧瞧。”
宁夏青点了点头,随即在翠玉的搀扶下往屋里回了。
正如阿正所说,宁夏青的确在为谷丰在办的事挂心。那苗老三素来狡诈无德,如今宁永达一走,苗老三肯定动了想要吞掉宁永达的那一半料子的心思,如今谷丰去找苗老三要料子,估计八成得碰一鼻子灰回来。
如今人人都想要从她家分一杯羹,她须得一一防范,看来还得花点心思对付那奸诈小人苗老三。
翌日,宁夏青给宁大老爷和宁三老爷递了请柬,请二人到醉花亭的包间一聚。
彼时,宁大老爷和宁三老爷正巧在一处商议事宜,得知这一消息了,宁大老爷瞬间恼怒起来:“一个女娃子不好好在家守孝,成天在外跑什么?居然还敢往酒楼跑!简直是伤风败俗!”
宁三老爷不屑地说:“不过就是不想交出地契,准备再使些什么小把戏,好再拖延一阵子罢了。”
宁大老爷气愤至极:“宁氏一族怎么出了这么一个寡廉鲜耻的丫头!成日在外头抛头露面,她是真的不知羞耻!”
宁三老爷冷笑道:“大哥别生气,反正那片桑园一直都在大哥的手里,要是她们不肯交地契,大哥也不用跟她们废话,直接占了就是,一文钱租金也不出。她们一家子女人,还能把大哥你怎么样?咱们就让她们明白明白,什么叫小胳膊拗不过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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