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高原连连叹息,直道如今自己是前狼后虎,寸步难行。眼下只好倒霉认栽,要是真的被市舶司查出账目有问题,便只能忍痛补上自己曾经亏过的税银了。总之,市舶司那边的事儿就算事发,也可以用银子解决,可那批料子就棘手了。
要是那批料子里的猫腻真的被查出来了……这不是齐高原自己要倒霉的问题,更重要的是,他会连累他背后的那人。到时候被那人找后账清算的下场,会比被官府惩罚更为可怕!如今,对于齐高原而言,自家儿子被宁致恒重伤已经是小事了!
齐高原想了半天,忽然想出了一个釜底抽薪的法子,恶狠狠地说:“要是没有华彩苑的那个臭丫头,这事儿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那亲信问:“齐管事可想好该如何解决了吗?要不要赶紧跟萧公子那边通个气,求萧公子出手帮忙?”
齐高原闭上眼,十分犹豫矛盾。
宁氏族长的人脉宛如铺陈在本地商会里的经络,很快就打听到了不少有关那批来自成宋郡料子的事,原来那批料子的供应商不止一家。
宁夏青从族长那里得到了不少有关于此的情报,这其中,最最令她如五雷轰顶的是,那份供应商名单上的一个名字,是她怎么都忘不掉的!
那人叫作井七。
去年,宁永达为了解进货渠道被封的困境,与苗老三合资走船进料子,就是从一个叫作井七的人手里进的!
这样少见的姓氏,宁夏青不认为有任何同名同姓的可能!一定是同一个人!
宁夏青听说了这个消息,立刻就去库房找谷丰。
她匆匆跨进库房大门的时候,谷丰正巧差点跌跤,宁夏青赶忙上去扶住,原来谷丰是在往上层的货架放料子的时候一时间头晕了一下,没站稳。
宁夏青心里不由得愧疚,阿正离开了,年纪大的谷丰不得不再次干起这种体力活,说到底,还是宁夏青这个做东家的安排不善。
谷丰似是看透了宁夏青的心思,连连摆手,拍着胸脯保证说:“我平时不这样的,咳咳,刚刚只是因为心里在想事情,所以一时……咳咳……走神了,大姑娘放心,我以后肯定不会!”
宁夏青听谷丰还有点咳嗽,不知是不是最近累的,连忙让翠玉去厨房煮一碗补身润燥的银耳羹来,拉着谷丰坐下歇息,道:“谷丰大叔等等,陪我说会话,一会翠玉回来,您就把银耳羹喝了,然后今天就回家休息。”
“让大姑娘替我费心了,是我这个老东西没用,不能为大姑娘分忧,还劳烦大姑娘为我操心。”谷丰大叔扶着腰坐下,先是客气了几句,随后认真地问:“大姑娘忽然来找我,到底是要跟我说什么?”
宁夏青神色微微一黯,问:“我向找谷丰大叔确认一下,我爹当时和苗老三合资走船南下进料子的时候,是不是从一个叫作井七的人手里拿的料子?”
谷丰想了一下,说:“对,那人是叫井七,井这个姓还挺少见的,所以我记得挺清楚。”谷丰不解地问:“没头没脑的,大姑娘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宁夏青不答反问:“谷丰大叔可知道,那个井七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爹是怎么跟井七联系上的?”
谷丰便认真地回忆了一下。谷丰记得,当时宁永达准备和苗老三去进货的时候,本来是想要进一些萧氏出品的下等货。萧氏名声在外,要是能进到萧氏的货,定然不用愁销量。
可萧氏毕竟是萧氏,即便是萧氏出产的下等货色,价格也是很高的,宁永达只敢想想,根本负担不起。
与此同时,宁永达正好从谭文石口中听说了这个叫作井七的人。据谭文石说,这个井七是个专门倒卖仿造料子的掮客,专门仿造萧氏的料子,质量自然没办法与萧氏相比,但也算过得去,且价格便宜很多。
于是,宁永达就专门想办法联系到了这个井七,从井七手里定了大批仿造的料子。
然而那批料子还没有到的时候,宁永达就去世了,当时宁家忙着操持宁永达的丧礼,也没顾得上那批料子,苗老三就把那批料子给吞了。后来宁夏青虽然从苗老三那里讨了料子,但也并不是当时从井七手里所进的那些。
所以,无论是谷丰还是宁夏青,都没有亲眼见过井七倒卖的仿制料子,并不知道那个井七手里的料子究竟是什么成色。
宁夏青不由得沉默下来。井七居然是倒卖萧氏仿料的掮客,也就是说,这件事居然也跟萧氏有关?而宁永达居然是从谭文石口中听说井七这个人的,也就是说,这件事还跟谭文石有关?
宁永达不由得问:“既然是谭管事把井七介绍给我爹的,那在后来的买卖中,谭管事有没有参与进来?”
谷丰斩钉截铁地回答:“没有。谭管事只是跟老爷提起过井七这个人,是老爷自己想办法联络上井七的。后来听说江上有船出事的时候,老爷心里着急,走投无路的时候倒是去找谭管事说过这事儿,可谭管事跟这事没关系,自然也帮不上忙。”
宁夏青又问谷丰,还记不记得宁永达出事当天的事。
谷丰想了一下,十分详细地把当天的事讲了一遍。
当天宁永达听说有船的消息了,很是急切,脸上满是焦色。那时,谷丰在柜台前码账,正扒拉算盘的时候,宁永达从铺子后门进来,当时谷丰见宁永达脸色不对,便放下手里的算盘,问宁永达怎么了。
宁永达说船有消息了,自己得去问问情况。谷丰就问宁永达要去找谁问情况,什么时候回来。
宁永达当时似乎也是没太想好,被谷丰这样一问,便愣了一下,随即摆摆手说反正先找个熟人去问问准没错,还跟谷丰说自己很快就回来,然后就走了。
而谷丰当时心里也因为走船的事在烦心,听宁永达这样一说,心里也烦了好一阵,等谷丰回过神来,连刚刚码账码到哪里都忘了,只好从头又来了一遍。却没想到,那天宁永达并没能回来。
宁夏青不由得皱眉沉思。
宁永达所说的去找个熟人问问,会不会是去找谭文石了呢?宁夏青不知道。宁永达可能去找谭文石,也可能是去找了别人,这一点实在是难以确定。
宁夏青记得,在宁永达出事之后,附近的证人说,宁永达似乎是约了人的样子,在那里等了很久,却半天没有等到,等不及了准备离开,之后就坠亡了。所以到最后,也没有人知道,宁永达那天究竟是去找谁打听消息了。
坠亡真的是意外吗?如果不是意外,究竟是跟谭文石有关,还是跟萧氏有关呢?如果不是意外的话,宁永达被害的理由又是什么呢?宁永达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商人,没有挡谭文石的路,也没有挡萧氏的路,二者都没有害宁永达的理由啊。
宁夏青觉得,她家唯一值得人惦记的只有宁望平留下的那半本笔记了,可在那个时候,李铁父子还没有把宁望平的那半本笔记拿出来啊,既然如此,旁人害死宁永达又能得到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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