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私兵逐渐被压缩在城门前狭小的空间里,中央的大多数人更是被紧紧地挤在一堆动弹不得。在这种敌我纠缠的混战情况下,约占私兵三分之一的弓箭兵根本无法发挥作用,只有外侧的部分私兵能够投入实际战斗。
杰佩尔单臂举起沉重的骑士长剑,这本来是双手使用的兵器,年龄并未过多地侵蚀老军人强健的体魄,正当他准备冲向最近的佣兵战士时,一块半个脑袋大小的方型碎石从三丈高的城墙上掉下来,狠狠地砸在他的头盔上。他猛然摇晃了几下,眼前的世界变得模糊不清,飘飘荡荡,最后,整个视野被一大片绯红的颜色占据。鲜血不断地从他的眼睛、鼻孔、嘴唇和耳朵里涌出来,他已经听不见周围私兵惊恐地发出的惊呼。他的身子向后倒下,无意识地仰面朝天,似乎要问问真神是否听见了他最后的祈祷,也象是想看清楚是谁夺走了他的生命。他当然不知道自己死于一个陌生的农民手里,那个农民也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竟然杀死了一位边防军的前副团长、一位拥有三十多年战斗经历的老练军人。仅仅只是一瞬,已经停止呼吸的老人的尸体落寞地从马背上摔到地下,除了身边的五六个私兵外,竟然谁也没有注意到。
英哲尔比他多活了一刻钟左右,他成功地到达私兵的右翼。一个佣兵战士挥舞着长柄战斧砍下了附近一个私兵的右手,英哲尔大喝一声,用力夹紧了马腹,战马猛然向前加速,他伸出刺枪瞄准敌人的胸膛,那个佣兵急忙用左手的塔盾格挡刺枪的攻击,英哲尔熟练翻腕将刺枪的枪柄牢固地抵在自己右胸的铠甲上,枪头迅速下压,借着马力狠狠地将锋利的枪尖戳入佣兵的大腿。佣兵扔下塔盾和战斧,死命握住英哲尔的刺枪,怒吼一声拔出自己的大腿。负伤的佣兵用力一推刺枪,借势转身逃跑,英哲尔想赶上去结果这个敌人,却被两面塔盾拦住去路,两柄长戟又从边上凑过来。英哲尔用方盾挡住左边那柄长戟,用刺枪挑开右边的另一柄,这时那个负伤的佣兵已经逃得不知去向了。愤怒的英哲尔将怒气发泄在这四个扈从身上,驱马绕开两步,从斜线的角度再一次发动攻击,三枪挑翻了两个持盾的步兵,失去盾牌的掩护,另两个长戟兵扔下武器迅速后退。就在这个时候,英哲尔觉得后颈一凉,再也无法转动脖子,在失去意识之前,他听到一个年轻的声音说道:
“永远不要背对着你的敌人。”
这是艾尔帕西亚佣兵们最喜欢的谚语,伊格列当然也不例外。他耸耸肩,将刺枪从英哲尔的尸体上拔下来,那具尸体也随之从马背坠下。
此时,只剩下六七十名私兵和四个附庸家臣还没有受伤或者阵亡,其中超过一半是没有格斗能力的弓箭兵,又失去了实际指挥战斗的核心,胜负的结果已经不可更易。
城墙上渐渐停止了投掷碎石和燃烧的木片,城门打开了,两位高大的佣兵出现在门内。如果杰佩尔和英哲尔还活着,大概可以认出来这两个人就是绑架维纳希斯男爵的罪魁祸首。
在杉尼和尼克身后,立下大功的弓箭队排成整齐的方阵,每个人的手上都拿着盾牌战斧或者是长戟。当然私兵们不可能知道,这四十位士兵没有接受过任何格斗训练,只能够拿着武器作作样子。他们的教官加里波第得意洋洋地站在队伍最前面,一张巨大的紫桦木弓背在他的肩上。
卡恩男爵的私兵早已顶不住两翼的巨大压力,骤然再看见如此多的生力军出现在己方正面,立刻不受控制地溃乱了。
加里波第咳嗽一声清清嗓子,提示身后的部下:“以斯沃正统国王陛下之名……”
四十支嗓子异口同声地高呼:
“以斯沃正统国王陛下之名,命令你们立刻放下武器,抵抗者格杀,投降者免死!天佑吾王!”
在看不见目标的晚上,这是弓箭队唯一的训练内容。练习了三晚的效果非常显著,尽管从四十张不同的喉咙里喊出来,这句口号却如同神庙里职业唱诗班一样整齐。听到这个口号,城外的佣兵和扈从们纷纷大声呼应。
私兵们犹豫不决地后退了几步,城门外露出一片空地,但是两翼的战斗仍旧胶着。
杉尼转头看看身边高大的搭档,问道:“打不打?”
尼克活动活动手脚,跃跃欲试地说:“不打?那不就全便宜了伊格列这小子了吗?一下子吃下这么多东西,我倒担心他会不会消化不良,所以咱们还是出去替他分担一点吧。”
杉尼微微颔首,骑上黑云,身后的两个弓箭兵跑上前来,送上他的骑士枪和青铜三角盾。他拉下头盔的护面,一松马缰,黑云放开四蹄向前跑去。尼克抽出银剑紧紧跟上,略微落在杉尼马后一丈的位置。
这两个佣兵所冲击的方向正是私兵阵列中央,弓箭兵集中的位置,因此,几乎没有遇到象样的抵抗,两人就打倒了七八个敌人。很快地,第一个投降的私兵终于迟疑着扔下弓箭,抱着脑袋蹲在地上,转瞬又是十多个人照做了,杉尼和尼克丢下他们不管,笔直地插入敌阵的中心。
半刻钟不到,除逃跑的十多人以外,所有的私兵都屈服了,俘虏中,包括两位卡恩家族的附庸家臣。正午前后,贝连之战完全结束。
在这场战斗中,杉尼的佣兵团总共投入九十三人,生还者八十八人,四个阵亡者都是新招募的农民,伤者十九人,其中一人为佣兵,其余均为新招募的农民;卡恩男爵的私兵总共投入一百二十八人,生还者十五人,被俘六十五人,其中三十七人受伤,阵亡者四十八人,八位随军贵族中两人生还,两人被俘,其余四人阵亡。毫无疑问,杉尼的佣兵团获得了明显的胜利。
在被俘的私兵带领下,从树林四辆找到了装载着辎重的马车。同一时刻,杉尼和尼克在城堡主楼的不同房间里分别盘问两位附庸家臣,大致上掌握了卡恩城堡里剩余私兵数量和基本防御情况。
十二时三刻,战场清理完毕,受伤者被送到主楼大厅中等候处理,死者就地焚化,其余的俘虏则被缩在粮仓中(粮食早被分给附近的农民了,所以粮仓里徒具四壁空无一物)。一时一刻,佣兵开始准备被战斗耽误的午餐,杉尼、尼克、加里波第和伊格列则躲进书房研究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如果要突袭卡恩城堡,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否则,以我们现有力量,永远也攻不下那里。”杉尼开门见山地说。
伊格列虽然对杉尼的战术构思五体投地,但是却很难理解他的战略目的,“为什么咱们非要攻下那里呢?虽然罗兹先生的任务还没有彻底完成,但就目前的进展,似乎完全可以交代过去吧?话说回来,咱们哪有攻落卡恩城堡的实力啊?”
杉尼第一次露出了轻松的顽皮表情:“我觉得我在瑞格尔呆腻了,也许换个州、郡活动比较好,我的故乡卡莱那有一句俗话‘活人永远不要在同一个地方停留’,我觉得我们在瑞格尔呆得太久了。”
“那么咱们就离开这儿吧,这我没有异议。”伊格列迷惑地说,“这和非要袭击卡恩城堡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卡恩是瑞格尔州最有力的贵族,只要成功地袭击他的城堡,整个瑞格尔就会陷入骚动不安,赫尔墨也不得不派遣正规军来这儿镇压咱们。既然咱们打算去其他地方,将盖亚正规军牵制到本州来是最好的结果。”
在今天战斗中大大露脸的加里波第开口了,说话的声音明显比往常提高了音量:“同意你的结论,但是这样做所冒的风险是否会太大了一些呢?”
“男爵派出了三分之二的私兵来对付咱们,城堡里的防御应该会松懈很多——有兵力数量减少所不可避免地带来的影响,也有麻痹思想的作用。”杉尼显得很有把握,“说实在的,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加里波第继续发表他的高见:“别忘记了,今天跑了十多个敌人,只要他们在我们之前回到卡恩,男爵就会加强防御,我们不可能讨到任何便宜,与其去碰个大钉子,不如咱们就这样离开瑞格尔州,还有很多的贵族领地等待我们去袭击,还有无数的金钱等待我们去抢掠啊!”
看着他那口沫横飞的德行,尼克忍不住狠狠地讽刺一句:“恐怕对你来说,更重要的是还有很多的美女等待你去勾引吧?”
加里波第居然厚着脸皮地点头,从认识第一天起,他和尼克之间就象互不相容的两个对头。他既然在格斗技上永远无法和对方抗衡,为了免吃眼前亏,所以习惯了用虚伪的低姿态来激发对方更大的怒火,并似乎以此为趣,乐此不疲。
在两人间的矛盾进一步升级到影响公事之前,杉尼及时地插入说:“我有办法比那些逃跑的敌人先到卡恩。”
听到这句话的人不解地瞪大了六只好奇的眼睛望着他。
“从这里到卡恩,正常的行军速度是三天。”杉尼解释道,“我们只要在三天内到达,就肯定比那些私兵先到卡恩。”
加里波第再一次提醒道:“别忘记了还有两个骑马的附庸家臣,他们回卡恩只需要两天。”
杉尼点点头,“今天是七月九日,也就是说,只要我们在七月十一日之前发动对卡恩城堡的奇袭,卡恩男爵肯定来不及事先得到消息。”
“但是,我们有可能在十一日之前,也就是明天,就到达在瑞格尔州另一头的卡恩城堡吗?”
“如果我们能让步兵的行军速度接近骑兵,只要不眠不休地赶足一天一夜,大概就可以在那两个附庸家臣之前到达卡恩城堡吧?”
尼克不解地摊开双手:“由此产生了两个问题:第一,那些新兵没有骑过马,他们不可能达到骑兵正常速度的一半,即使咱们能凑出那么多匹马给他们骑;第二,这样赶一天一夜,肯定要休息十个小时以上才能够恢复战斗能力,那时那两个附庸家臣多半已经向卡恩男爵汇报完毕了。”
加里波第和伊格列均默默点头,同意尼克的分析。
“如果我没有搞错的话,我们现在手头上有大小十九辆马车……”杉尼意味深长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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