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最后一天。
也许是人生中最后一次能见到顾瑾文的日子了。那天她穿了她觉得最漂亮的衣服,又穿了她觉得最好看的鞋子,还化了她觉得最好看的妆容,又涂了红红的口红前往公司。
她想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示给顾瑾文,给他留下一个美好的最后印象。
上午她把一些文件移交给了韩月,下午拿着离职登记表找顾瑾文签字。
顾瑾文仍是站了起来,签完又坐下继续看着电脑,看起来仍然是那么地平静,但是眼神里却透着几分空洞。
叶寻微失落地低下头低声说:“Kevin,我想和你聊一下。”
她想做一个最后的告别,想说一段美好的祝福送给他,那段话她想了很久。
顾瑾文轻轻抬头看着她,低沉地说:“不用了,我有点忙。”声音冰冷淡漠,和之前判若两人。他说的每个字都听起来轻飘飘的,但是连在一起却如同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叶寻微的心上。
叶寻微抬起头来冷冷地看着他的眼睛,他也看向叶寻微,两个人对视了几秒,他冷漠着不讲话。
她的喉咙里仿佛发了株荆棘说不出话来,表情也变得阴冷,锐利的眼神如刀般刺进了他的眼睛。如果是以前遇到这种情况,叶寻微可能当场就掉了眼泪。但是那天她没有一丝想哭的冲动,她告诉自己要保留最后的体面。
想起之前欢欢喜喜买的衣服和首饰,真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她平静地在位置上收拾东西,这时候尤美莉走过来放了一盒饼干在她桌上。她没有说一句话,放下后看了一眼叶寻微便转身离开,刚走过两三步又折了回来抚着她的肩膀对她说:“未来加油,你很优秀。”
叶寻微感谢了她,后来也逐渐原谅了她。
走之前兰姐主动拥抱了她,之后她便拿起全部物品离开公司。
她本来坚持绝不回头,但是经过拐角处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顾瑾文一眼。
他微微抬头后又低头。
她知道自己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但是没有讲出口的话,却让她倍感遗憾。
她一个人去珠江边静静地坐着,没有表情,没有言语,也不知这世界发生了什么……
终于她拿起手机给顾瑾文发了一条短信:
顾瑾文,再见,从今以后我不再认识你。再见。再见。
之后删掉了顾瑾文的微信、QQ、所有的联系方式。
而这条信息并未得到回复。
……
她的眼皮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黯然垂下,突然面前的路被一个人挡住了。
她抬头一看,是个年老的乞丐,衣衫褴褛,手上一个破盒子,脚下的鞋子一只是夏天的女鞋,一只是看不出颜色的球鞋,全都落满了灰还露着脚趾……
“姑娘行行好啊,姑娘行行好啊……”他佝偻着身子,把那个破盒子举到叶寻微面前,冷不丁吓了她一跳。
叶寻微冷脸看着面前的乞丐,心想居然还有人向她乞讨,他们两个指不定谁更惨呢。
她面无表情的绕开了他,刚走过两三步,她心想虽然她这么惨,但是好像这个乞丐更惨一点,便又折了回来。她打开包包搜罗出里面所有的零钱,放在了乞丐面前的盒子里。
“谢谢你啊,好人啊……好人啊……”乞丐不住的弯腰感谢。
她哑着嗓子低声说了句“没事”便黯然离开了,然后安静的回了宿舍,宛如一个幽灵……
那夜,连空气都是酸涩的味道。
突然来了一个电话,她本想直接挂掉,但还是无意的拿起了。
居然是探星科技打来的,仍然是个温柔的女声。那个女生告诉她,她拿到了探星科技的offer,相关内容已经发到了她的邮箱,她有五天的时间可以考虑是否接受这个offer,并在邮件里的链接中操作。
真巧啊,东方不亮西方亮。
虽然探星科技比时尚科技强太多,可是她仍然高兴不起来。她现在才明白offer哪有顾瑾文重要啊,纵使拿到了更好的offer,可是她失去了最重要的人,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她感觉自己好像失去了半条命,一个小小的offer根本无法拯救她。
一直静默着静默着到了晚上……
宿舍狭小,她有太多难以言喻的思绪,便换了着装走向操场。
操场人真多啊,有激情澎湃打着篮球的,有轻快自由绕圈跑步的,有三三两两吹风聊天的,还有一对一对的小情侣……好似每一处都流淌着欢声笑语。
叶寻微表情清冷,目光呆滞,仿佛魂魄已经飞出了九霄云外,仿佛来到此地的只是一个躯壳……
她在跑道上慢慢地走着,不知走了多少圈。她一点也不想停下,希望就这样一直一直走下去,希望把身体内最后一点能量耗尽……
不知什么时候,空中竟飘了几滴小雨,叶寻微察觉到了却毫不在意。她心里早已电闪雷鸣,大雨倾盆了,便也希望上天能如愿来场大暴雨,越大越好。
竟只是飘了小雨,为什么连下雨都不能让人痛快呢?她心里怨怼着。
许久,乌云渐厚,天色更为阴沉,雨点也逐渐变大,逐渐变快。操场上好多人小步快跑离开这里,刚刚一堆堆的欢声笑语也不知去了何处……
雨点越来越密集,放眼望去,几分钟内操场竟已经空无一人,而只剩她一个。
她没有离开的打算,仍然在雨里走着,走着……
突然,轰隆隆的连续几声后,瞬间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大作。风声雨声草木声,声声入耳……
她等的终于来了,上天终于把她想说的话想做的事做了出来。
让暴风雨尽情地冲击这不堪的人间吧!
她躺在地上面对袭面而来的大雨,一点都没有躲避。雷雨交加,唯有此,才能诉说她心中的不快。
没有哭泣,没有苍白的话语,有的只是迎接这倾盆的大雨。
她仿佛和地面融为了一体,都静默地接受着暴雨的洗礼。
暴雨打在她的脸上身上,她的眼睛紧闭着不敢睁开,她心想大地真可怜啊……今天终于感受到了……
她仿佛要睡倒在这雨里,但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告诉她——站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雨竟然停了,大地又呈现出崭新的一面,空气里弥漫起泥土的味道……
她躺在地上摸了摸自己的衣服和头发,竟然还是干的,心生诧异。
这疯狂的暴风雨,原来是在心里下的。原来这痛苦,已经让她产生了幻觉,亦或者,是她情愿产生这样的幻觉,要以此来惩罚自己。
她终究还是站了起来,拖着一身疲惫回了宿舍,脱掉衣服洗澡入睡。
第二天,她睡到了下午也不想起床,心里仍想到顾瑾文,这个不该想的人。
她看到昨天发的信息,又一次泪流满面。
她又躺下睡觉,不知道怎么熬到了第三天,她挣扎着打开了电脑,失神地进入了邮箱……
探星科技的邮件在最上方,她小心翼翼的点开了,发现探星科技公司规模比时尚科技大太多,待遇也比时尚科技好太多……
这难道是因祸得福吗?如果不是没有拿到时尚科技的offer,她也不会去探星科技面试,便不会拿到待遇这么好的offer。
她的心还是增了几分欣喜,点了接受后去到了一个填写信息的页面,发现要填好多内容,个人信息、教育经历、项目经历等等。她对照着简历认认真真地填写完了,整个人都很疲惫。
她还是不想窝在宿舍,于是起身换了身衣服准备出去走走。
学校附近有个大湖,风景优美,视野开阔,经常有人在那里玩耍。
她静默地朝湖边走去,一路上落叶飘零,草木沉灰,仿佛都在诉说着无言的伤感……不知为何,今天的湖边竟静悄悄的没有人影。她找了个视野蛮好的长椅坐了下来,看着平静的湖面,心中悲痛交加……
她再也抑制不住了,也再也无需顾忌任何人,她在湖边放声痛哭……
仿佛这世界只剩下她自己。
她深知自己没有能力去挽回,既拯救不了自己,也改变不了别人。她不停地问着自己的内心,到底爱不爱顾瑾文,答案是爱的。即使他可能没有那么爱她,即使他曾对她那么冷淡,即使她曾回以冷淡,但是此时此刻,她仍然真实深刻地感知到她爱他。
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变强,终有一天,再去找顾瑾文。
如果变得强大需要时间,那么便给自己十年。
十年约定,在她心里已经悄悄形成。虽然是自己一个人的约定,但是没关系。
他在她心里的分量,值得拥有她十年的努力,她也愿为他努力十年。
情绪逐渐平静,她收拾了一下自己,然后一个人去吃了一顿大餐。
她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为了探星科技的offer,也值得去吃一顿。
之后便找了林溪,两个人在黑暗的湖边走走停停。她望着眼前的湖水,把事情全部告诉了林溪,包括十年的计划。前前后后,来龙去脉,全部告诉了她最信任的好姐妹,但是没提顾瑾文的名字。也就是说林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但是不知道他叫什么。
林溪也吃了一惊,她没想到六个月竟发生了这么多事,对叶寻微充满了心疼。她抚着叶寻微的肩膀安慰她:“辛苦你了,幸好你拿到了更好的offer。”
对于十年计划,林溪不想多说什么,但看到叶寻微如此坚定,她也明白人总要有个盼头。如果这个目标能让她更积极向上,倒也不是坏事,所以她不想泼冷水,便也是支持的。
林溪安慰了叶寻微许多,也鼓励她以后加油。
遇到林溪,也是叶寻微极大的幸运了。有此好友,人生无憾。
空闲的时候她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是妈妈接的。她总是这样报喜不报忧,如果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她一定不会告诉家人;只有发生了好的事情,才告诉家人让他们开心一下。
“微微啊,妈妈在。”电话那头传来妈妈温和的声音。
“妈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拿到了探星科技的offer,毕业后可以去他们公司上班。办公环境还有工资都很不错呢,到时候我给你买一些化妆品还有衣服……”叶寻微喜笑着说。
“太好了,妈妈知道你一定可以的,待会我和你爸也说一下,让他也高兴一下。”妈妈的声音明显很高兴。
这个消息如果能给家人带来喜悦,便是它功能的最大化了。叶寻微从心底感谢探星科技,也感谢自己。
后来叶寻微听说顾瑾文离开了广州,至于去了哪里,没人能说清楚,有人猜测应该是回了深圳……
自此,顾瑾文真真正正从叶寻微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之后,紧张的毕业设计开始了,她们都忙碌于各自的项目,有时候林溪也会对叶寻微和林小树指导一些事情。经过很多个日夜的苦熬,三个人都写好了毕业论文,也都顺利通过了答辩。
马上就要毕业了,拍完学院大合照后,应林小树的要求,她们三个又拍了好多照片。林小树学过摄影,拍出来的照片很让她们两个满意。当然,这也和她们默契的眼神和动作有关,照片洋溢着青春飞扬的气息……
毕业后,林溪去浙大读研,林小树随父母愿去美国读MBA,叶寻微则按照协议去到了探星科技……
计划,终于完成了第一步。一切,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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