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恤轻薄,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沾上水,黏糊糊地贴在一起,已经有半截呈现透明化,勾勒出精瘦的腹部线条。短裤下的小腿也是湿的,顺着脚踝往下,地板星星点点的水光。
江开拧开放在茶几上的矿泉水,喉结剧烈地滚动几下,幽深的眼神对上盛盏清遥遥投来的视线,平静地移开。
盛盏清走进他,察觉到从他身上透出来的寒气,脚步停下,脑袋微微后仰,皱眉道:“你刚才又去洗了遍澡?”
江开的背下意识绷直,罕见地感受到了痛意,“嘶”地一声,倒吸一口凉气,这次倒是真情实感的。
盛盏清眉头越拧越紧,“知道疼了?”她恶狠狠地瞪过去,“再洗一遍,我看你脑子也能进水。”
江开自知理亏,很轻地狡辩了声,“要是不再冲洗一遍,刚才你就出不了浴室了。”
他眼神坦荡,说出的话却含着隐晦的色气。
盛盏清好气又好笑,目光在他肩窝流连片刻,又把嘴闭回去。
伤口碰水容易化脓溃烂,她狠不下心不去理会,解开他的纱布,重新包了遍。
整个过程,江开都抿着唇没有发出一个音,直到盛盏清收拾完污秽,直截了当地起身离开,才听见他的声音。
“可惜了。”他敛下睫羽,怅然若失。
嗓音又沉又实,盛盏清听得清清楚楚,从储物间拿出的枕头,路过他身边,随口问了声,“可惜什么?”
江开跟她进卧室,唇角没绷住,话里话外都含着笑意,“伤口疼,短期内没法女/上/位。”
那三个字被他压得极低,大概是低着头的缘故,呼出的气息不偏不倚地落到盛盏清的后颈,激得她一阵麻意。
他总是这样,用最正经无辜的腔调,说着调戏人的诨话。
盛盏清自诩脸皮厚,但每每对上他,反倒是自己先有了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看看自己现在什么德行,还成天想这档子事,我以前怎么没看出你是这种人。”
她气不打一处来,把枕头丢到床头,手臂穿过他肩窝,罩住纱布,想要给他点警告,但又舍不得用太大的力,轻轻摁了下就收回。
即便这样,江开还是皱了下眉头。
盛盏清的脾气一下子又降下去了,主动给他台阶,“这些话是不是从傅则林那里学的?”
江开顿了下,见好就收地点头。
“被女朋友甩不是没理由的,”她冷哼一声,一板一眼地教育道:“你以后少和他待在一起,省得被教坏。”
今晚这遭下来,盛盏清被折腾得筋疲力尽,但心里的那根弦始终紧绷着,不知道在床上躺了多久,眼睛阖上又睁开。
“江开。”她抽出被他牢牢锁住的手臂,往他脸上戳了戳。
江开嗯了声,睡眼惺忪,攥住她的手,抵在唇边吻了下,意识清明不少,听见她说,“我睡不着。”
说完,抬脚在他小腿上轻轻踢了下。
这架势摆明了她睡不着,他也别想睡。江开固住她的腿,眼皮依旧撑不开,声音沙哑还带点嗔责,“那你想让我唱摇篮曲,还是《两只老虎》给你听?”
“唱什么歌?”盛盏清蛮不讲理地扯了扯他的眼皮,“起来,聊个天。”
尾音落下不到三秒,整个人有种天旋地转的昏花感,江开将她压在身下,目光灼热。
室内昏暗,掩下一隅暧昧的画面。
“你干什么?”
“不是你让我起来。”
“……”
江开委屈地说,“我好不容易忍到睡着,现在又被你叫醒。”他握住她的手,一路往下,语气尤其正经,“这会是真起来了。”
“我也没让你忍。”
孤零零的月光映进来,他眼睛又黑又亮,盛盏清忽然改口,“但现在给我忍着……我说真的,跟我聊会天。”
江开挫败地侧躺回去,盛盏清意识到自己的无理取闹,关心了句,“还疼不疼?”
沉默两秒,江开极淡地说,“心里疼。”
“……”狗屁。
许久不见动静,江开退开些距离,低头去寻她的脸,见她双目紧闭,郁闷地问:“不是说要聊天?”
“你早就把天聊死了,还聊什么?”盛盏清眼皮不抬,“睡觉。”
江开闷闷地哦了声,将人抱住,半晌伏在她耳边低声道:“伤口不疼了,一开始就不疼。”
盛盏清眼皮颤了颤。
“还有盏清姐,这是我的选择,你别多想。”
他语速缓慢,“一定要补偿我点什么,那就多爱我一些,但我不希望你对我的爱里掺进去任何一丝愧疚,你只管纯碎地爱我这个人就行了。”
-
隔天,傅则林带来三个消息,陈慕华先前指明要和江开合作这事,终于提上日程,还有就是乔柏遥确定参加《重组乐队》,以及《天籁之合》节目组邀请江开参赛。
《天籁之合》也是一档竞技类乐综,参赛歌手将通过盲选两两配对的方式,组队改编经典歌曲。
傅则林觉得自己大概是最没有话语权的经纪人,一脸狗腿地对江开说:“去不去由你,当然我的建议是参加。”
这档乐综国民度极高,加上这季已经官宣的那几位,要么话题度高,要么有出圈的代表作。傅则林了解江开,遇强则强,不管最后成绩如何,对他都是一次很好的磨练。
江开没有立刻决定,“那边不急的话,给我几天考虑时间。”
“行。”
江开最终决定参加《天籁之合》,盛盏清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江开刚从陈慕华的工作室回来,身上还裹着屋外艳阳天的热气。
盛盏清递过去一杯果汁,忙不迭问:“你今天见到陈老先生了,他……”
虽然没有亲眼看见偶像,但江开替她完成了这一心愿,她还是忍不住激动,半天才挤出三个字:“怎么样?”
江开斟酌措辞,“非得形容的话,应该是比想象中的还要强大。”
“强大”这两个包罗万象,足以满足盛盏清对偶像的所有幻想,眉眼间是掩盖不住的雀跃。
江开的视线从她脸上撤回,垂下眼帘若有所思。
今天和陈慕华的见面,确实给江开带来很大的冲击,除了对偶像才华的膜拜憧憬外,更多的为那张熟悉的面容。
——他没想到陈慕华和在芦苇荡反复出现的那位老先生会是同一个人。
临别前夕,江开心里的疑问终究没能兜住,他百思不解地问:“先生,为什么是我?”
时隔多年,陈慕华重新出现在众人视野里,投下的两颗重颗重磅炸/弹,还都与他有关。
傅则林让他别多想,陈老先生一向惜才,想同他合作,无非是看中他的才华。
也正是傅则林这番话,江开才更想不明白。他身上有才子的通病,在自己专业领域多少有些傲,但这份傲在神话般的大人物面前不堪一击,无法让他相信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才学,能让陈慕华刮目相看。
话刚问出口,江开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不确定陈慕华有没有在芦苇荡发现过他,但陈慕华认识盛盏清,应该也知道自己和盛盏清的关系,那他做这一切的初衷,到底和盛盏清有多少干系?
江开不是爱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人,可一旦牵涉到自己在乎的人,那股执拗劲便无处遁形。
他撤下一切圆滑与虚假,诚恳地问:“我目前的实力,根本配不上您的期待,先生复出的第一个作品,应该是完美的,我不一定能达到您的要求。所以我不明白,先生为什么会选择我?还是说,是因为她?”
指代不明,但陈慕华知道他说的是谁。
“类似的问题,你曾经问过我一次。”陈慕华清清浅浅地看他一眼,铺开崭新的宣纸,洁白的笔刷沾上混沌的墨。
话锋一转,“现在这社会,很难遇上合眼缘的,同时遇到伯乐和良驹更是难上加难。我承认,我会选择你,或多或少有她的关系,但归根到底,是你这个人本身说服了我。”
他在纸上落下一笔,再次突兀地转移话题,“你知道我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吗?”
助手下意识以为陈慕华说的是当初那场让他失聪的车祸,面色一僵,只希望旁边这位被先生寄予厚望的小伙子,能有点眼力见,不该说的就闭牢嘴。
他的担忧显然多余了,车祸发生在二十多年前,那个时候江开还没有出生,加上这条新闻被人为压下,知情者寥寥无几。
江开心思深,但远不及陈慕华,一番对比下来,就是个涉世未深的青年,完全猜不透陈慕华抛出这个问题的意图。
思绪百转千回间,陈慕华已经摘下助听器,左手背在后腰,头也不抬地说,“我曾经盲目地相信一个人,以为她是与众不同的,在资本横行的时代,不需要我的帮助,就能发光发亮。”
他疏淡地扯了下唇角,“可惜,这颗星还没发出最亮的光,就陨落了。”
江开垂眸看去,纸上只有一个字。
——“影”。
笔锋苍劲,力透纸背。
陈慕华抬头看他,笑着说,“她还不知道我的身份,得辛苦你替我瞒一瞒了。”
-
突如其来的沉默,让盛盏清不由偏头看他,察觉到他的走神,曲起手肘撞了张他的小臂,“你想什么呢?”
江开不躲不闪地迎上她探究的目光,“陈老先生跟我提到了你。”
盛盏清愣住,“怎么还有我的事?”
“他听过《予歌》,托我转告你,这首歌的完成度很好。”
她唇角快要压不住,装腔作势地卷着头发玩,“还行吧。”
江开没忍住笑了下,被盛盏清抓了个正着,笑意止住,横起眉毛质问道:“你笑什么?”
她想起一件事,转而硬邦邦地问:“你知道宋姝也会参加《天籁之合》吗?”
盛盏清真是烦死了这人,怎么到哪有她,跟屁虫都没她这么黏糊。
“不知道。”江开没骗她,吸引他参赛的是节目本身,至于其他人全都与他无关。
盛盏清低低应了声。
江开歪过头,忽然笑得没个正形,“盏清姐,你又吃醋了啊。”
她顿了好几秒,坦然承认,“是啊,我挺烦她的。”
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宋姝也不见得多待见她。
或许宋姝自己还没察觉到,她看江开时的眼神是不一样的,那里簇拥着蓄势待发的一团火,欣赏有余,□□未满。
江开目光灼灼,“盏清姐。”
他很轻地笑了声,“我这人很拗,只要彻彻底底地认定了一个人,这一辈子都不会变。所以,你没有必要再担心什么宋什么姝的。”
一字一顿地,非得让她听得清清楚楚,“我已经是你的了。”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