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嘉言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 漫不经心地转头,正好对上一双被泪水洗涤过的眼睛,少女怔怔地看向这边, 眼里尽是无措。
陆嘉言活动手腕的动作顿住,神情微楞。
他身后, 躺在地上的花衬衫缓过一阵疼痛后,又爬了起来。
他见陆嘉言看着巷子口,随即捡起旁边一根棍棒,本想趁他不备在后面偷袭, 然而他的手刚抬起来, 就被陆嘉言一个侧踢重新倒在地上。
这是岑姜第一次撞上真正意义上的打架,也是她第一次真正意识到陆嘉言的校霸人设名不虚传。
少年的每个动作都利落干脆, 直击要害。
身上的狠劲跟那个笑容干净的同桌判若两人。
也许是因为这个人是陆嘉言, 也许是因为今晚心情不佳, 岑姜除了一开始有瞬间害怕, 现在已经相对平静了。
趁陆嘉言背过去的空档, 她收回视线继续往公交站走。
走着走着, 她脑子里冒出一个疑问,为什么陆嘉言总喜欢跟穿花衬衫的男子打架啊?
记得那一次在派出所见到, 他旁边站着的也是以为花衬衫男子。
难不成是单纯看不惯穿花衬衫的人?
一阵冷风吹过, 岑姜瑟缩了一下。
天气转凉,单薄的校服已经抵挡不住夜晚的寒冷。
走出小路右拐就是公交站, 岑姜缩着身子坐在公交站前等49路公交车。
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连公交车什么时候到站都不知道,直到手腕被人拉住,才茫然抬起头。
“最后一班公交车了,是想露宿街头吗?”陆嘉言拉着她快步走上公交车, 坐到位子上才放开。
“你不是在……”岑姜问到一半止住了,总不能说“你不是在打架”吧?
陆嘉言靠在椅背上,懒懒地啊了声,“那种小混混,几分钟就解决了。”
“……哦。”
岑姜之后没再出声,偏头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路灯发呆。
没一会,她面前出现一只耳机。
顺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她看见陆嘉言,对方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听。
岑姜接过来戴在耳朵里,里面传来一段刻在她骨子里的音乐:“速度七十迈——”
岑姜只听了一句立马就把耳机摘下来还给他,“陆嘉言你好烦!”
陆嘉言也不恼,“你不趁这个空档学一学么?”
“不学。”岑姜抿着唇,“窗关死了,打不开。”
陆嘉言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笑了声,“问你个问题。”
“什么?”
“你知道青蛙吃了什么蔬菜会失声么?”
岑姜老实地摇摇头,“不知道。”
“你再想想。”陆嘉言说。
岑姜认真地想了下,完全没有头绪,“不知道。”
“南瓜啊!”陆嘉言丢给她一个看智障的眼神。
岑姜其实想问为什么是南瓜,感觉这么一来,自己可能会被当成弱智。
与其被当成弱智还不如回家百度。
“不是吧?”陆嘉言有些嫌弃地看着她:“这都没听懂?”
岑姜因为心虚与他错了开视线,“我听懂了。”
“那你怎么不笑?”陆嘉言面上表情有些得意,好像再说“别想诓我!”
“我觉得不好笑。”
“笑点挺高啊。”陆嘉言嘴角微微勾起,“不像我,笑点低,你随便唱一句歌,我就忍不住。”
“……”岑姜决定不理他了。
被陆嘉言这么一闹,后知后觉的岑姜感觉自己心情好了不少。
突然意识到会不会是陆嘉言看出她心情不好,所以故意逗她开心?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一股暖流划过心间,岑姜瞬间觉得没那么冷了,“谢谢你啊,陆嘉言。”
陆嘉言似乎有些不自在了,“谢我干什么。”
岑姜眉眼弯了弯,“谢谢你拉我上公交车,不然我今晚就回不去了。”
“日行一善。”少年的脸在窗外路灯不停变化下,影影绰绰,满不在乎地嗓音却让人感觉异常窝心。
岑姜没问他为什么打架,就像他也没问自己为什么心情不好。
下了公交,离兴苑花园还有一段步行距离。
两人一前一后往小区门口走,路过一个24小时便利店时,陆嘉言停住了脚步,“你要不要吃东西?”
岑姜晚上吃很多,一点也不饿,但她感觉陆嘉言想吃,便点了点头,“要。”
“那走吧。”陆嘉言说:“这家店里的糯米鸡很好吃。”
两人来到便利店,店员见到陆嘉言很自然地打了声招呼,“又没吃晚饭呢?”
陆嘉言不置可否地笑了下,直接走到货架前拿泡面。
买完东西,两人坐在靠窗的一排位置上,岑姜看着他熟练地泡面,有些好奇地问:“你经常吃泡面吗?”
“嗯。”陆嘉言往泡面里注入开水后,将盖子盖好,再把刚买的关东煮和糯米鸡推到岑姜面前,“给,味道还不错。”
“谢谢。”岑姜端过关东煮,随口说:“老吃泡面不好,还是回家吃饭吧。”
“我家就我一个人,懒得做。”陆嘉言嘴角勾起一抹轻嘲,”而且我做的东西我自己都嫌弃。“
岑姜没问他爸妈去哪了,而是说:“你可以寄宿啊。”
“麻烦。”陆嘉言看了一眼时间,觉得面差不多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岑姜感觉他在说他家就他一个人的时候,有种淡淡的落寞感。
她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真正看懂过陆嘉言,在学校有时候很嚣张,有时候又胆小好面子,今晚上更是看到他狠戾和暖心的一面。
这些特质就跟他眉心那颗痣和他的眼睛一样,截然不同却又集中在一人身上。
“看什么?”陆嘉言挑了下眉,“不会才发现我帅吧?”
“……”岑姜转过头,笑吟吟地道:“是啊。”
陆嘉言啧了声,伸出一只手将她的头掰正,“吃你的东西。”
吃完东西,他们一起回到兴苑花园。
两人住的别墅不在同一个方向,到了岔路口,陆嘉言让她伸出手。
岑姜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地伸出一只手来。
下一秒,手心多了一包开心果。
等岑姜抬头时,只来得及看见少年潇洒离去的背影。
她嘴角噙着笑,喊了句:“谢谢。”
前面的陆嘉言脚步不停,背对着她伸长左臂左右挥了挥。
见状,岑姜带着好转的心情,转身回了舅舅家。
陆嘉言回到空落落的别墅,习惯性把灯全打开。
他把自己摔在沙发上,揉了揉发疼的右胳膊,暗暗道了句:“草!”
手机铃响,他甩了甩胳膊掏出手机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是周女士。
陆嘉言微蹙的眉眼瞬间被抚平了,他接起,“周女士起床了?”
“对啊,想我们家言言了。”那话那头的人话里带着明显的笑意,“言言最近乖不乖?”
陆嘉言仰头靠在沙发上,喉间微微发涩,“乖啊,可乖了。”
“我就知道。”电话那头的人讲话不紧不慢,语气里是满满的宠溺,“你爸还说你离家出走到处惹事,我才不信。”
“周女士,想你了。”陆嘉言手背搭在眼睛上,声音有些颤。
“言言乖,我决定下个月就回来。”电话那头的声音显得有些着急,“没事啊,你现在是住我那吧?我让人找个阿姨给你做饭。”
“不用,我挺好的。”
“要不寄宿吧?这样我也放心,现在不都高二了么。”电话那边的人用打着商量的语气说。
陆嘉言忽然想起岑姜今天也说过类似的话,便低低地嗯了声。
挂了电话,陆嘉言在沙发上坐了会,平息好情绪后慢慢上了楼。
他洗完澡来到书桌前拿起手机,上面有秦烟他们发过来的微信消息。
秦烟:【听说谢翘那个干哥哥今天堵了你?没事吧?】
龚思维:【靠,故意挑阿言一个人的时候堵?不要脸!阿言怎么样?】
秦烟:【要不去兴苑花园找你?】
LJY:【那几个小混混当我陪练都不够格。】
起子:【牛逼!所以你受伤没?】
LJY:【滚!】
秦烟:【没受伤就好,听说年级下个月要举行篮球赛,你们班可少不了你啊!】
龚思维:【真的吗真的吗?搓搓小手.jpg】
LJY:【沉迷于学习,没空耍帅!】
陆嘉言回完消息将手机丢在一边,他拿出书桌右侧一个黑色封面的日记本,翻开至最新页。
准备下笔时,脑子里突然浮现出刚刚在巷子里遇到岑姜的情形。
小姑娘水汪汪的眼睛里映着破碎的月光,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像只误入森林的小兔子。
陆嘉言失笑着在日记本上写下一行字:教训小混混时遇见一只小兔子。
————
岑姜回到舅舅家,舅舅舅妈都在客厅看电视,见她回来,便问了一些她在学校的琐事。
岑姜陪他们聊了会天就上了楼。
回到一个人的房间,视线触及书桌上垒得高高的学习资料时,那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又上来了。
岑姜摊开手心,看着那包开心果,心里才好受一些。
她将手机放在书桌上,打算先去洗澡,还没转身就瞄到屏幕上跳出来一条信息。
——教训小混混时遇到一只小兔子。
岑姜目光微顿,准备考试的这段时间没有特别留意短信,很多时候都错过了。
看到的也是一两条心情碎片。
以至于她都推翻了之前“手机被附身”的离奇猜测,猜想或许是谁的心情碎片漂到了她这里。
教训小混混?这话怎么看起来这么熟悉?
好像不久前陆嘉言也说过类似的话。
岑姜又一次怀疑上了陆嘉言。
一次是巧合,两次甚至三次都可以称之为巧合,但是这都多少次了?
未免也太巧了吧?
岑姜没急着先去洗澡,而是坐在书桌前认真分析这件事。
经过上次的试探,陆嘉言的确不像是遇到过什么离奇的事情。
会不会是他的心情碎片莫名其妙地发到了自己手机上,而他本人不知情?
虽然很神奇,但这个可能性很大,岑姜觉得。
那如果真的是陆嘉言。
刚刚信息里所说的小兔子……是她?
岑姜一言难尽地盯着手机,好半晌才起身去洗澡。
————
小考成绩出来后,班主任刘老师也将所有小组进行了排名,岑姜他们这组总体排名第5。
龚思维深知自己责任重大,所以试卷发下来后每天都在认真地分析错题,遇到不懂的就问,连宋语微这么好的脾气都被他问烦了,“这题我已经跟你说过不下五遍了。”
“转过来,我教你。”陆嘉言弹了下龚思维的后脑勺,“子不教父之过,你不会,我的错。渣渣!”
龚思维转过身,原本想说“你比我也好不了多少”,不知想到什么,他突然改了口:“谢谢爸爸,就是这题。”
岑姜在改数学试卷,改完一题就往陆嘉言那边瞟一眼,改完一题就瞟一眼。
如此重复几次后,陆嘉言忽地一转头,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她看过来的视线,“怎么?我今天格外帅?”
龚思维得到解题思路拿起试卷转身,转身之际还不忘低骂了句:“不要脸。”
岑姜在他转过去后,看着陆嘉言小心翼翼地道:“我今天没带手机,借你手机发条短信行吗?”
“就这事?”陆嘉言从校服裤兜里掏出手机丢她桌上,“这也值得你欲言又止那么多回?”
“我这不是不好意思嘛。”岑姜拿起他的手机,按了下解锁键发现需要人脸识别,而后她抬高手对准陆嘉言的脸照了下,屏幕就解开了。
岑姜现在很紧张,这种紧张主要来源于心虚,因为她想看陆嘉言的短信箱,想看看有什么异常之处。
当她打开短信箱,发现里面基本上都是各种通知消息,岑姜不好点开看内容,但一眼看过去没什么奇怪之处。
陆嘉言非常信任她,手机给她后,看都没看这边一眼,这反而让岑姜更加心虚了。
她立马退出短信,将手机还给了他,“算了,我不记得她号码。”
末了,她又从桌兜里掏出一支草莓味棒棒糖,递给陆嘉言:“给你。”
陆嘉言睨了一眼棒棒糖,“这又是什么意思?”
“谢礼啊!”岑姜说得理所当然,实则是因为自己心虚,棒棒糖是补偿。
陆嘉言哦了声,顺手接过。
“陆嘉言。”又是一节课下课后,岑姜双手托着腮看着他。
“嗯?”
“你喜不喜欢记录心情啊?”
陆嘉言打开了游戏,“不喜欢。”
岑姜继续问,“那……那你晚上会感叹一下白天发生的事情吗?”
“不感叹。”陆嘉言两手飞速地在手机上操作。
“那……”岑姜舔了舔唇,问得有些犹豫,“那你妈妈姓什么呀?”
陆嘉言手上动作挺了下,接着又若无其事地反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岑姜嘿嘿傻笑两声,“就了解一下我的同桌。”
没等陆嘉言回答,她又故作神秘地道:“你妈妈是不是姓周?”
陆嘉言这次终于抬起了头,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不是。”
“那就是你姐姐姓周?”岑姜问。
陆嘉言突然笑了,“我姓陆,我妈也不姓周,请问我姐姐为什么会姓周?”
“……”岑姜尴尬地愣在原地。
岑姜没敢继续问下去,而是拿出放在桌兜里的手机,对陆嘉言说:“你电话号码多少,我存一下,微信也加一下。”
陆嘉言看着她这一系列动作,问出自己的疑惑:“你刚不是说你没带手机?”
“啊?”岑姜脸上 一热,讪笑着说:“是哦,我忘记了。”
陆嘉言定定地盯着她,就在岑姜用脚指头扣城堡的时候,他终于收回视线调出自己的微信二维码给她扫,“微信号就是手机号。”
岑姜加完微信还把手机号码一并保存下来。
抬起头发现陆嘉言又在看她,“怎、怎么了?”
“没怎么。”陆嘉言还是看着她。
“那你这么看我做什么?”岑姜心虚地与他错开视线。
“哦,你头上那颗鹌鹑蛋好看。”陆嘉言淡定地说完,低下头继续玩手机。
啥?
鹌、鹌鹑蛋?
她头上哪里有鹌鹑蛋?
岑姜伸手往头上一模,摸到一个毛茸茸的小球球。
她今天用皮筋绑了个半丸子头,皮筋上有一个毛球吊坠,还是上次跟程婧一起去精品店买的。
他该不会是指的这个吧?
岑姜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嘴。
你才鹌鹑蛋!你们全家都是鹌鹑蛋 !
下午第一节 课是数学课,陆嘉言像往常一样单手支着下巴,右手握着一支笔,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课。
忽然,他的面前出现一只小拳头,小拳头松开后,手快速抽走。
在他的桌面上留下一张小纸条。
陆嘉言缓缓偏过头,对上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对方指了指纸条示意他看。
陆嘉言回头捡起纸条打开,上面一行娟秀的小字:你是不是觉得我们现在的数学题都太简单了?不屑做?
他嘴角轻扯,随即在上面写下一句:不是不屑,是不会。
当岑姜收到这句话时,脸上露出些许失望。
看着这一幕陆嘉言觉得好笑的同时又有些不解。
————
陆嘉言听了奶奶的建议办理了住宿,第一天晚上躺在宿舍窄小的床上睡不着,突然想起这两天同桌的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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