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陪我出去走走。”
“这种天?”坐到梳妆台前顺着发,那双暗绿色眸子透过镜子望着我。
“不好么?”
“好,自然好。”放下梳子,端起桌上的茶:“爷想让修竹做什么,修竹自然陪着爷做什么。”
“修竹总是对客人这么好么。”
“这个么,”推开镜子,于是我再望不见他的脸,只听见他声音继续慢悠悠地道,带着丝甜得嫣然的笑:“他们出不起那价钱。”
马在山路上跑,比来时慢了很多,因为风势比之前又吃紧了不小。修竹和我坐在马背上,我在前,他在后,他扯着缰绳我靠着他的胸。
每次同谛听骑一匹马的时候,他总爱叫我坐在他身后,面对着他的背,于是不论同他说多少话,他的神情我总是看不见的,而他同我不论说多少话,亦总是一片模糊的沉闷。只由着一把长发软软在我眼前扫着,飘来荡去,催得人昏昏欲睡。
修竹却偏要我坐在他身前。
那样一种姿势,像是他在背后抱着我,我不知道谛听为什么从来不允我这样坐,他不晓得,背后是空荡荡的冷,而靠着胸,却是实在的暖。我畏寒,我喜暖。虽然同样的,这姿势不论我同修竹说多少话,亦总归望不见他的神情。
只有丝丝的发被风吹着在我脸侧飘动,雪似的柔软无声。
“爷,这种天逛山路,爷真是与众不同的好兴致……”
“妖风四起,好舒服。”
“爷真爱说笑,朗朗乾坤,天子脚下土,以爷这医者的身份,怎也爱说些妖啊妖的。”
“我爹常说,这样的季节山风似刀削,那就是妖风。”
“你爹哄你呢。”
“修竹,你为什么要入狐仙阁。”忽然问了这样一句,其实连我自己都觉得突兀。所以抬头朝上看了一眼,碰巧撞上修竹望向我的视线。
笑意盈盈的一双眼睛,似乎这男人从来不知道不悦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只是略微地沉吟了片刻,然后回答:“因为……我喜欢。”
“喜欢什么。”于是我再问。
“喜欢人,无论男人还是女人。”
“修竹很博爱。”
“爷是修竹的最爱。”
我笑。
因为开心。无论怎样,是真是假,被这样一个美丽的男人说出这样的话,总是开心的,何况还是一个于我来说似乎甚为熟悉的美男子。身下马蹄一阵颠簸,我朝他怀里靠了靠紧。修竹的怀里很舒服,像每个夏季昆仑暖海的温度,那么不温不火,无论离得多近都感觉不出来的妥帖,夹杂着淡淡的桃香,还有风里隐约凌厉的阵雷味儿……
忽然想起他让我喝过的那杯茶,雨露秋霜。一尝过那滋味,人便终身忘不了它的香。他的怀也一样。
而在这样一种怀抱里依着,时间就是久一些也是无妨的。
可是……
“修竹,有没有听说过狐仙。”
“有啊,狐仙阁里头……尽是狐仙。”
“我是说真的呢,修竹,真的狐仙。”
“爷又开始说笑了。这世上,哪有真的狐仙。”
“我却见过。”
“是么?”
“真的狐仙,那些妖娆得像天仙一般,于是也就总把自己当成了神仙的东西。”
脖子上微微一凉,是修竹把团在我颈窝的发拂开后的冷。“其实不过就是些修成了精的狐狸,是么,爷。”
“一些把别人的精血吸了来,变成自己招摇于世那些力量的狐狸。”
“实在是些该杀的东西。”他低头把唇贴上我的脖颈。
“偏还诱人得紧。”我伸手揽住他的头,于是他就势朝把我搂得更用力。
“不然怎叫狐媚呢,爷。”
“呵……那么,”手指收拢,我抓住他的发:“究竟吸了多少人的精魄,你才修成现下这般狐媚的,狐狸。”
话音才落,那道妥帖护着我的胸膛消失了,连同我手指间那把柔软似水的发。一瞬间风肆虐卷住了我的身体,刀绞似的,前前后后,绞得我全身上下空荡荡的冷。
马在我胯下惊跳着嘶鸣起来,因着突然出现在它前方那道身影。
银白色的发,雪似的袍。
高悬在浓云密布的锅灰色天空下像道刺眼的电,亦像个羽化入九天的仙,偏偏妖气冲天。
我认得这罡劲的气。
第一晚来到桃花庄时就见识过了,包围着整片桃家庄,霸道,却也深藏不露。连谛听都感觉棘手的东西,却是来自一只狐狸精,一只名叫修竹的狐狸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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