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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缝(1 / 1)

晚上的时候,我一个人坐在篝火边上磨牙,准备至少今晚不搭理黎夏了。黎夏告诉那群日本人和帮日本人做事的中国人,要一起进矿洞去摸玉可以,但是今天上山来,他体力消耗已经很大的了。先歇一晚上,明天早上再进洞去。

那帮人看起来都训练有素,他们从行李里拿出一个小号的汽油桶,就用这个汽油桶做了个简易的火炉,用于照明和取暖。这种生火方法据说是二战时苏联人发明的,东欧平原冬季天寒地冻,老毛子就靠这小小的汽油桶火炉把德国人给磨回老家。

营地就安扎在篝火的旁边,那东洋胖子领着一队人搭帐篷。他们手脚很是麻利,没过多久就篝火边上就竖起了六顶帐篷来。还有一堆人围着篝火在加热带来的罐头食品,周老头干活磨洋工,吃饭打先锋,一直在篝火旁候着。

黎夏坐到我身边,我赶忙别过头去。黎夏笑了笑,说:“我也是没有办法,他们手里有枪,这种场合我们是没有话语权的。”

没有话语权?没有话语权就跟他们狼狈为奸啦?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在气什么,反正我看着那些日本人就很来气。他们人多势众,又为什么要提着枪,找我们两个毛头小子合作?难道是周老爷告诉他们我手里有古矿洞的地图?这么一想倒是很有可能,我有些心虚,偷偷把藏在冲锋衣内层口袋的《考工记》往里面掖了一掖。

黎夏见我不说话,怏怏地走开了,临走前在我耳边留下一句:“我当然不是真的要跟他们合伙,你看着吧,进了矿洞他们就伸不开手脚了。”我心忧考工记,没去琢磨他话里的意思,只见他独自坐到篝火边上,把背上的钝剑横到膝前,闭目养神起来。

过了一会儿饭好了,虽然隔了很远,但罐头的香气还是直往我鼻子里钻。我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将近一天没吃饭了。但是我坚持着自己的立场不凑过去,当时我认为这是一种“骨气”,虽然几年后我再回想起来,我这“骨气”其实愚蠢得很。

东洋胖子拿着两个罐头咚咚咚走过来,坐到我边上,和气道:“晚饭,你吃。”

说实话,这队人里如果非要说还有一个我看得顺眼的,那反倒是这个胖子。他身上有那种日本传统的武士道精神,即便是对手,也是叫人尊敬的。所以别人给的我还不吃,东洋胖子给的我还就真接下了。胖子微笑着一点头,自己也埋头吃了起来。

反正闷头吃着也无味,我看东洋胖子为人还算耿直,就有意无意地试探他:“你们公司到这里来采矿,是不认识路还是什么?为什么要找上我和黎夏?”

胖子扒一口罐头里的午餐肉,果然开始操着蹩脚的中文讲实话了:“不是,矿洞里面的东西,只有小判官跟他的剑,杀得死。”

我放下罐头看着他:“小判官?是说黎夏吧,你们为什么都要叫他小判官?”

胖子在那里纠结了好久,似乎是在组织脑中贫乏的语言:“小判官和小将军,中国的剑道,厉害的。”

我还想从这胖子嘴里挖出点什么有用的信息,奈何他中文实在说得太差,交流有明显的障碍,就只好作罢。高原上体力消耗很大,哪怕是眼前这群常年走江湖的人也吃不消。所以吃完饭大家都纷纷钻进睡袋睡了,只留一个人守夜,就是那个胖子。他看起来并不觉得委屈,独自一人气定神闲地坐在帐篷外,旁边摆着他的武士刀。

帐篷外山色幽暗,月光迷蒙,我把头埋进睡袋,很快就睡得不省人事。半夜的时候,我突然感到有人在摇我的睡袋。我开始还以为是恶作剧,便像某种软体动物一样窝在睡袋里,任他怎么摇我都不理会。但后来这人摇动的幅度越来越大,摇得我五脏六腑都要错位了,浓重的睡意也硬生生被他摇没了。我一睁开眼睛,黎夏就把我从睡袋里拎了出来。我从他答应跟日本人合作后就没跟他说过话,这下终于说出了冷战后的第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你作死啊?摇我干嘛?”

黎夏平静地看着我:“别睡了,外面出事了。”

我和黎夏走到帐篷外面,只见一轮圆月挂在昆仑山巅,冷色的月光铺在玉岔口的荒石地上,显得有些诡异。而所有的人都从帐篷里出来了,站在这样的月光下,个个神情凝重,像是在沉思。我听到那领头的汉奸戴喃喃自语:“奇怪,他们会到哪里去呢?”

而周遭一切如常,帐篷的位置没有丝毫移动,篝火仍在熊熊燃烧,就连篝火旁边散落的罐头的位置,也和我记忆里一模一样。

我被这阵仗唬到了,起床气全没了。我用胳膊肘碰碰黎夏,小声说:“发生什么了?我没懂。”

黎夏跟我咬耳朵:“他们入睡前搭了几顶帐篷?”

“六顶。”我说,“我还数过。”

黎夏眼神突然变得很深邃:“那你现在数数,这个鞍部里有几顶帐篷?”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让我数,但我还是开始数了。数了一遍之后,我开始不相信我的眼睛,于是又数了第二遍、第三遍。当确认我数的帐篷数没错后,我倒吸一口凉气,不自主地抓住黎夏的胳膊:“这太邪门了!”

白天明明还有六顶帐篷,晚上一觉醒来,帐篷就只剩下了五顶。黎夏说:“周老爷就在那顶消失的帐篷里。”

其实我当时努力安慰自己,不会这么恐怖的,说不定是那第六顶帐篷里的人贪生怕死,不敢入古矿洞去,所以临阵脱逃了。但黎夏告诉我,他已经检查了周围的情况,鞍部的唯一两个出入口都没有脚印。我不甘心:“那万一他们反侦查意识强,在撤退的时候故意抹去了脚印呢?”

黎夏摇摇头道:“如果是那样的话,必定会闹出很大动静。就不要说我们了,那东洋胖子就守在篝火边上,他会第一个发现。”我仿佛看到一根救命稻草:“对了,我们可以去问问东洋胖子,是怎么一回事。”

那些日本株式会社的人一直聚在一起说着日语,我和黎夏被晾在一边,仿佛是两个局外人。但也恰好是这个契机,那些日本人的注意力都被这诡异的事件所吸引,反而没有像白天那样对我们严加监视,我们可以更加放松自由地交谈。

黎夏看了一眼远处的东洋胖子:“就在你东山高卧那会儿,他都跟姓戴的交代了。事发的时候他坐在篝火边上闭目养神,但还是清醒的,并没有睡着。他说他突然感到屁股底下一阵猛烈摇晃,睁开眼睛发现周围都是沙尘。他被沙子迷了眼睛,大概有十秒钟的时间无法视物。这十秒钟之后,帐篷就原地消失了。”

闻言我冥思苦想了半天,觉得这事儿是在有些超自然,要是交给《走近科学》栏目组,铁定能做出一期悬念迭出的节目。节目名字我都帮他们想好了,就叫“消失在深山的帐篷”。

黎夏在旁边那右手托着下巴,喃喃道:“这叫我想起,我小时候我爸跟我讲的一桩事。”他顿了顿,然后看向我,“曲北,我们很有可能是遇上‘鬼缝’了。”

鬼缝,这个名字一听就不吉利。我马上问:“鬼缝是什么?”黎夏答道:“就是那种可以吞噬一切的地缝。”我还是不懂:“那是什么?你说明白点。”

黎夏歪着脑袋酝酿了一会,刚想跟我解释,我俩脚下的荒石地就剧烈地摇晃起来,先是左右晃,然后开始上下左右晃。如果说黎夏说的“鬼缝”还是超自然现象,那么眼前的这种自然现象,我身为一个社会主义大好青年,还是知道的。这是地震,是地壳快速释放能量过程中造成振动。

我从小学到大学,没少被灌输地震自救知识,只是他娘的在这荒郊野岭,统统都用不上。我身手欠练,根本就禁不住昆仑山地震的左右晃荡,一个趔趄就趴倒在地上。

那群日本人里,有几个小年轻也都摔倒了。姓戴的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柄长剑,以剑支地,倒是站得稳稳当当。当时情形太乱,我没细看他的那把剑,只是看轮廓,他的剑并不似凡品。

练相扑的胖子根本不怕这场面,他一个马扎,重心稳稳地鼎立于地,泰山压顶也不弯腰。

黎夏也拔出他的钝剑用来撑地,左手还不忘从地上捞起我:“这个时候不要趴着,小心鬼缝!”我很快就明白了“鬼缝”到底是什么――我前一秒刚从地上爬起来,后一秒地上就出现了一道巨大而可怖的地裂纹,看样子足足延伸了有十多米。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我真的想抱住黎夏痛哭一场,感慨一下自然的伟大与残酷,生命的渺小与脆弱。

东洋胖子站在离我五六米远的地方,我爬起来的时候,他脚下的荒石地也开始开裂。东洋胖子虽然身形稳当,但反应有欠灵敏,他猝不及防大叫一声,便从鬼缝里掉了下去。我心底一凉――那胖子可不要有事啊?

我立马就挣开黎夏,踉踉跄跄地跑了过去。

后来黎夏告诉我,他之所以会成为我的老金主老主顾,就是因为我明明自己很差劲,还他妈老想着当好人。

事情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糟糕,东洋胖子在掉下去前扒住了缝壁,这会儿正勉力支撑着。由于荒石地的晃动幅度太大,他根本无法翻身到地上来。我在那道鬼缝边上勉强稳住身形,冲他大喊:“你别慌,我拉你上来!”

营地上到处散落着搭帐篷时用剩下的的尼龙绳,我随手捡起一根长短合适的,一头绑在腰间,一头甩给缝隙下面的东洋胖子。东洋胖子一手抓住尼龙绳,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拼命想朝地上爬来。

眼看着就要成功,突然有一拨强烈震感袭来,我再也站不住了,又摔倒在地上。这一摔可坏事了,地面上一下没了受力的支点,东洋胖子又比我重上个六十斤,他非但没能爬到地上来,还把我给带累下去了。

我掉到鬼缝里的瞬间,双手出于慌乱很本能地乱挠乱抓,但根本就什么也抓不到。我心想完了,小爷我连玉矿都没进去就要归位了。绝望之际,突然有个人抓住了我的手,我整个人向下掉的趋势瞬间就止住了。抬头一看,抓住我的人正是东洋胖子。

地震仍在继续,东洋胖子的处境比刚才更加艰难,因为现在他只能一只手扒着缝壁,一只手得拽着我。并且他没有要放弃我的意思,只是因为力量的透支,整张脸都变得扭曲起来。

总不能坐以待毙!我迅速观望四周,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可这一番观望却让我更加绝望,因为我发现那鬼缝的岩壁,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向中间合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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