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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宅(2 / 2)

“白河?曲白河?”我连忙问道,贾琳娜点了点头。我吐出一口浊气,整个人向沙发背一靠,惊讶、唏嘘、如释重负等多种情绪涌上我的心头。如果说照片上这个人真是曲白河,那么许多事情似乎都有了解释,虽然他跟我像得有些离谱,但想来也不是没有可能。韩冬瓜在一边一头雾水,小声问我:“曲北,那个‘白河’,是谁啊?”

“你别打岔。”我小声回了一句,“曲白河是我太爷爷,他老人家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

“呀哈?你还敢跟爷摆谱儿?”韩冬瓜做出了一个夸张的表情,他又怕被贾琳娜听到,尽量压低声音说,“你太爷爷谁啊?我特么怎么就叫不得了?”

曲白河的确是我的太爷爷,虽然我从来没见过他,但我从小就听家里人叨咕这位神奇的太爷爷的种种事迹。于我这个初出茅庐的铸剑师而言,我太爷爷简直就跟林朝英一样。呃,虽然这个比拟有失妥当。我太爷爷一生极富传奇色彩,他生前做过很多事,有些事的影响甚至已经通天了。但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他十六岁那年调和我们家跟其他三个铸剑世家关系的事。

这事寻根溯源,还要从前清时候说起,我们曲家靠手艺传家,世世代代积累下来,在江南地区名头很响。但是除了我们家,道上还有不少优秀的手艺人家族。我记得在苏州有一个,还有两个比较大的世家是在北方,具体在哪我也忘了,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当时我们四家都是家大业大,且官商勾结垄断了江南江北的铁器生意。人钱袋里一有银两了,就必定想着作威作福,黑吃黑狗咬狗。但究竟怎么个吃法呢?按道上规矩,折枪戟,以技服人,然后三七折数。这话的意思是,各家拿出一柄剑来对削,谁家的缺口最小,甚或没有缺口,他就算是折了别家的枪戟。那么从此以后生意场上,赢家和其他三位输家有了利益冲突,赢家得吃七,输家各吃一。但其实三七折数就是这么一个说法,三个输家要真遇到这种情况,那必定是一分油水也刮不到了。

我们曲家不才,老祖宗凭借一柄金背大砍刀折了其他三家的枪戟,从而开辟了我们曲家最近的一个黄金时代。我爸看过家里的族谱,他跟我说族谱之中盛誉了那位老祖宗,因为是他让当时曲家的生意延生到了江北,甚至能跟北方财力雄厚的晋商抗衡。曲家生意最兴隆的时候,还被御赐过黄马褂和牌匾。与之相对,其他三家就异常凄惨,财路基本上就被我们家给断了,虽不至于完全没落,但势力范围也就局限于祖宗的地盘,再不能往外拓展了。

我的太爷爷曲白河出生于1909年,他生下来没两年,皇帝就倒了。没了皇帝我们曲家就没了靠山,当时曲家当家先后找了几个军阀当靠背,结果统统倒台了。辛亥革命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中国都处于新旧激烈转换的状态。那其他三家丢了一百多年的旧规矩,就开始拼命反扑,到我爷爷十六岁那年,他们元气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并且一个个都摩拳擦掌,准备找我曲家来一雪前耻。

因为之前的恩怨,他们三家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联起手来对付我们家,叫当时曲家的老当家头疼不已。曲白河就对他说,爷爷不必烦恼,孙儿自有办法叫他们服软。老当家一听就怕,你个臭小子毛都还没长齐,能有个屁办法?他们那帮人如狼似虎,整天就想着把我们家的家业吃掉,你别去招惹他们,不然到时候又是一阵血雨腥风。曲白河人小鬼大,说爷爷,我不仅能叫那帮老胡子服我们曲家,以后我们还能一道做生意。爷爷你看现在形势这么乱,今天这个罢工明天那个游行,你今天还看好那个孙传芳,说不定过两天他就气数尽了。靠人不如靠己,这变数实在太多,还是绑在一道做生意最为保险,要撕破脸咱们也等时局定了再撕?

那老当家自己也无能,只好放手让孙子试一试。曲白河叫人给那三家的当家发了信,邀他们往南京的茶馆一会。他信中说,要进行一次新的折枪戟,三家当家请任意带刀剑过来,他将用百年前曲家老祖宗用过的那柄金背刀迎战。本来三家当家对这封邀约信是嗤之以鼻的,但看到这一点就纷纷动了心。因为虽然时局破旧立新,但要立新规矩,名正言顺总比舞刀弄枪强。这百年间他们各家的锻造技术都突飞猛进,觉得曲家用一柄失修的百年老刀出战,简直就是螳臂当车,自不量力。

可还真没想到,曲白河就用这柄老刀,折了三家当家的枪戟。他们三家当然恼羞成怒,怒不可遏,准备破罐破摔,不管什么祖宗定下的规矩了。这个时候曲白河却做出了一个惊人之举。他拿出了一柄自己铸的剑,又拿起金背刀,两刀兵相劈。结果他自己的剑毫发无损,金背刀却豁了个大口子,等于说是曲家老祖宗折了三家当家的枪戟,曲白河又把自家老祖宗给折了。

这么一来,那三家当家沉默良久。最后,他们其中有一个关西来的当家,一下就拍案而起,你奶奶的熊你敢这般折辱老子!老子叫你今天走不出这个场子!说着,他那些早就埋伏在茶馆楼下的伙计就冲了上来,把曲白河给团团围住,人人手里举个王八盒子。要稍微有个擦枪走火,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曲白河站在那里,面不改色道,小子今天来会几位叔叔伯伯,绝不是来折辱你们的,不然我也不会一个人来。我今日,是要向几位叔叔伯伯请罪。

说完,他就一躬到底,给三家当家行了个大礼,那关西大汉就摸不着头脑了。曲白河又神情肃穆地说了一通,大致内容是如今中华内忧外患,岌岌可危,我们却还在此地斗来斗去,斗个两败俱伤,到最后还不是便宜了洋人。为今之计,我们只有摒弃前嫌,一起赚这个钱,列位叔伯可看好?

我太爷爷上过洋学,说起话来头头是道,思想又比较前进,一下子就把那两个北方来的土瓢子给唬住了。就是那苏州的当家比较难缠,她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女人给放在这位置上,有时候会比男人更厉害。她听完曲白河一番慷慨陈词后非但无动于衷,更还阴阳怪气地质问曲白河,摒弃前嫌?咱们两家可是世仇,要怎么个弃法?

怎么弃?我太爷爷说,那简单,你嫁给我家老爷子就成。苏州当家一扔丝绸手绢,柳眉倒竖道,臭小子你敢那老娘开涮?曲白河眉开眼笑,佯装朝后一躲,姐姐饶命!姐姐若是嫌我爷爷老,那我以后迟早都得是曲家当家,你嫁我也一样!我身体健康,年轻力壮,您就放心吧!

苏州当家上前一步,还想发作,这时另外两家却哈哈大笑起来。这种情况下,她也不好再说什么,不然就叫两个男人看低了自己。于是她佯装大度,气定神闲地坐下,跟我太爷爷说,我年老色衰,跟你结婚怕是委屈你了。但是我有个女儿,就比你小四岁,刚好可以配成一对。

据说四年后,这个苏州当家真的请冰人往杭州去说媒,想把女儿嫁给我太爷爷,但当时我太爷爷已经去苏联留学了。抱歉,一讲起我太爷爷的故事我就刹不住了。但也由此可见曲白河在我们曲家的影响力,直到我这辈仍旧耳濡目染。

我太爷爷二十岁的时候就去了苏联,据说当时家里人还不让,是他自己硬要出去,这一走就是八年。1937年的时候他突然回国来,家里人就扣着他不让走了,并且赶紧给他张罗了一门婚事,好传宗接代。可是过了两年他又不辞而别去了苏联,气得他爹娘捶胸顿足的。

曲白河跟家里人真正失去联系,是在1944年。那个时候兵荒马乱的,联络主要靠电报和书信。我太爷爷在最后一封家书里提到他从苏联入境东北办一件事,可能会在东北滞留一段时间,从此以后家里人再也没了他的音讯。用今天的话来说,这个人是失踪了,后来就一直再没找到。

我回顾了一遍脑中有关这位太爷爷的所有信息,心道难不成前半卷《考工记》就是在我太爷爷手里给弄丢的?我想问贾琳娜,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这个时候贾琳娜却自己说道:“我知道你们来找我是为了什么,那个时候,白河的确是把《考工记》交给了我……”

我们三个齐齐一震,我脱口问道:“我太爷爷为什么会把它给你?”

“你不该问这个,你的目的应该是找回《考工记》,对不对?”贾琳娜突然皱起眉头,眼睛直直地盯着我,“我的时间不多了,你们的时间更少。所以,我只能告诉你们最重要的事情。”

她说这话的时候表情仍旧很慈和,但从中却不经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叫我不得不按捺下自己的好奇心,耐心地听她说。

“大概是七十多年前,白河离开前跟我说,《考工记》在他身上不安全,让我暂时替他保管。”老太太静静说道,她的语气很平淡,仿佛是在讲一件昨天刚刚发生的事,“我带着《考工记》来到中国,白河跟我说,等事情一结束他就来找我,在这期间,他要我务必保管好这本古书。”

“可是,他们实在是太厉害了,到最后,我发现自己一个人根本没法保护这半本《考工记》。”贾琳娜叹了一口气,“于是我想了个办法,我把《考工记》放在了阿龙山。《考工记》放在那里,比在我身上要安全得多。”

闻言我登时有些丧气——本以为《考工记》就在她身上,不想还得费一番周折。而且更让我担心的是,她把这卷古籍寄存在别人那里,寻常人家不懂它的珍贵,这十几年过去,难保《考工记》还完好无损。

我小声问韩冬:“这个阿荣山是在哪里?”韩冬摇摇头道:“是阿龙山,一个小镇子,在大兴安岭里头。不会吧?咱们这是要去那鸟不生蛋的地方找书?”我就骂他:“你闭嘴,还想不想拿钱了?”韩冬瓜说:“想,但得加钱。”

然后我问贾琳娜:“贾奶奶,您能不能再说具体一点?您是把书托给阿龙山的人家保管了,还是……”

“不。”贾琳娜缓缓摇摇头道,“我把《考工记》放在了一个很高的湖上。”

我跟韩冬面面相觑,我莫名其妙地说:“那是什么地方?”

贾琳娜抬起眼睛,不知为什么她的目光缓缓转向了一句话都没说的白泽。她盯着白泽,那种眼神说不出的奇怪,仿佛是要把白泽整个人都洞穿。良久,贾琳娜说道:“那是一个……没有人敢去的地方。”

白泽身子又一震,这次他手里的茶杯掉在了地上,应声碎成了无数瓷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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