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生打了一个寒颤后,姬姒谄媚的声音传了来,“没,没有悲愤,我只是委屈……”
    “我都不曾委屈,你还委屈?”
    “不,不,不是委屈,我是伤心……哇,你都不来安慰我!”几乎是最后一句话一出,姬姒已经二话不说地扑倒在郎君怀里,嚎天嚎地地痛哭起来。
    谢琅低头,他轻叹一声,慢慢伸臂搂住了她。
    一侧,谢广也不敢回头看向两人,他只是专注地撑着舟,一边‘荡’着舟绕着圈,他一边暗暗忖道:郎君总算如愿以偿了,想来我们的日子,不会像前几日那么难过了。
    天,很快就黑了。
    谢广撑着舟,在夜雾中渐渐驶向了清远寺。
    而一直到姬姒被谢琅抱着上了岸,她还在想道:明明她都打算发火算帐来着,怎么后来是他对她发火算帐,她狗‘腿’求饶还哭成这样?
    上了岸后,姬姒还在胡思‘乱’想,直到她和谢琅下了驴车,直到两人手牵手走了好一会,直到前方隐隐有议论声传来,姬姒才诧异地停下脚步朝前后看去。
    姬姒赫然发现,她的前后两侧,每隔五步便有一个灯笼,而每个灯笼下,都有一个青年部曲,当她走近时,那部曲便无声无息地点燃灯笼!
    她这时已经到了正街上。
    前面,是一条弯弯曲曲的,看不到头的正街,后面,是她已经走了七八百步远的街道。
    前面的街道,还是幽深无比,她走过的地方,却是燃起两条长长的火龙。
    姬姒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又走了一会,姬姒这才发现,从清远寺一直到她在乌衣巷的院子,那么长长的四条街道,竟然都是五步一个灯笼,每个灯笼下都站着一个玄衣部曲。她走到哪里,那灯火便亮到哪里,直到,她身后所经行处,变成了二条灿烂的火龙,变成了一片明亮的灯海……
    七月的建康,是炎热的,而夜间凉风习习,街道上有三三五五的行人在散步。所以,姬姒一路走来,几乎是行人驻目,两侧的楼阁上,众人纷纷低头看来。
    想这谢琅,那是何等华光耀眼的人物?现在,他牵着她的手,漫步走在这只有他和她能走的灯海中。他们每走几步,便有部曲肃然而立,并为他们点燃前面的光芒。
    在发现那些楼阁上,寻欢作乐的士族都在对着自己指指点点时,姬姒垂下眸来,她小声问道:“阿郎,这是怎么回事?”
    谢琅闲闲地牵着她的手,淡淡地说道:“没什么,我只是怕阿姒太蠢,不记得回家的路。”
    屁!他明明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他的人了!
    不管姬姒如何腹诽,为了不失体面,这一路,她一直腰背‘挺’直,步履优雅,简直聚集了所有暗处的目光……
    姬姒回到自己的庄子里,已经快三更了。
    她这一天被谢琅折腾得够呛,在榻上翻来覆去了一阵,最后居然没有失眠,而是香香地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第二天,姬姒起榻时,太阳已经开始西斜,她还在那里洗漱,外面已传来秦小木的声音,“小姑起榻了没?”
    姬姒不等月红开口,便扬声唤道:“进来吧。”
    秦小木进来了,他一看到姬姒,便大声禀道:“小姑,十八郎邀请诸位郎君去咱们那乌衣巷的院子聚宴一事,已经传遍了整个建康。”
    说到这里,秦小木悄悄看了姬姒一眼,他嚅嚅地说道:“小姑,外面的小姑们,对这事十分恼火……”
    姬姒轻叹一声,她轻轻说道:“谁让谢十八那么呢,她们会愤恨我,我早就猜到了。”
    姬姒的声音一落,秦小木立马说道:“可是小姑,明天咱们不是要搬家到乌衣巷去吗?现在咱们这庄子外,便有人盯着。我听人说,明日里,明日里……”
    他吞吞吐吐起来。
    姬姒迅速回过头来,看着秦小木,姬姒沉声说道:“她们怎么了?”
    秦小木苦笑道:“总之,咱们这次一定要做些准备才成。”
    搬家的日子,一转眼就到了。
    姬姒这一日,起得并不早,因为她了解谢琅,那厮追求完美,喜欢享受,既然是他让人布置的,那院落定然已被布置得奢华无比,所需事物无不齐备,可以说,她什么也不需要准备,只要人去了就行。
    ……可是,这世上就没有这么悲惨的事。她明明还是一个在室小姑,现在不但要主动搬家,自己把自己送到男人的手里去,外面居然还在那么多人妒忌她!那个占尽了她便宜的家伙,却还打着他是她外室的口号,言里言外,似乎她多欺负了他似的!
    想着想着,姬姒又咬起手帕来了。
    到得傍晚时,姬姒的驴车队出了庄园。
    几乎是一上正街,姬姒便赫然发现,两侧的店铺里都挂上了悼丧用的白幡,而停在道旁的驴车,一辆接一辆,也一律改成了白缎做的车帘。
    而出现在驴车上,道路旁,楼阁里的小姑,竟一个个身着白衣,头戴素‘花’,全身缟素!
    这番奇景,这番大半个城都变成了治丧的景观,不止是震住了姬姒,便是那些个路旁的看客,也是一个个目瞪口呆,议论纷纷。
    一侧,姬姒听到好几个人都在问道:“是谁过逝了?”“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老王家好端端的,也学着那些人在店铺外面挂上白幡?”
    于众人的询问声中,姬姒听到一个‘女’子的冷笑声传来,“没有谁过逝!”
    “那,那是怎么回事?”“是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吵吵嚷嚷中,一个极为清亮刺耳的‘女’子声传来,“今日之所以全城缟素,满街白‘色’,不是因为有谁过逝,也不是边境发生了什么大事,而是我们倾慕的谢十八郎,居然看中了一个名声败坏,父祖俱无的普通小姑!这遍地白‘色’,满城丧乐,不过是建康的小姑们,为心中的郎君有眼无珠而恸哭一场罢了。”
    几乎是那个‘女’声一落,两侧的阁楼中,还真的响起了死人时才吹奏的丧乐,并传来了阵阵‘女’子的低泣声。
    那低泣声,开始还只是一二个,可渐渐的,那些站在街道两侧,那些坐在驴车的小姑,都伤心绝望的哭泣起来。数百上千人的悲泣声‘混’合在一起,简直成了一股洪流,于是,顺着那洪流,那悲痛,所有的路人,都齐刷刷地看向了姬姒的车队,看向了走在最前面的姬姒的驴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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