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那么多人都有去无回,原来这小子还能打!”
“若金刀门也是被他灭的,咱们可没胜算赢过陶门主……”
“他会的可是天下第一的‘临安遗恨’,咱们可要上前拼?”
“做什么自当炮灰,要去就让崆峒的人先去!”
“我看他已经是不成了……”
“无瑕公子还未死……谨防……”
这三派本就相互顾忌,都垂涎“临安遗恨”的剑谱而不敢先行上前,怕自己成了试剑的祭品,然而将到口的肥肉就在眼前,如今要走,却也是大失颜面之事,断不能为。
“诸位,照我看这小子不过是虚张声势,无瑕公子的手段也已用尽,大家伙并肩子上,杀了这俩娃娃,剑谱同享!”云中子喊了这么一句,其余人顿时蠢蠢欲动,谁都知道剑谱同享的事是漫天放屁,但眼下共同的敌人却的确是这两个少年。
墨青玄只觉得神智一阵混沌,忙又咬住舌尖,默运玄功,突然神识一片清明,知道自己也许是最后的机会,就如死前的回光返照,若是不把握住,那么白虚瑕的命,定要丧在此处了。说什么,也要让他逃出生天。
墨青玄冷冷一笑,全身竟散发出嗜血寒意,白虚瑕坐在地上,看着眼前颀长的身影猛地冲上前去,心中一痛,再也不能自已,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又是生生喷了出来。
三十多人顿时将墨青玄团团围住。眼见这个碎玉楼的小辈不将自己放在眼里,若是还犹疑畏缩,那不是失了身份!
“临安遗恨”?恨你们的头!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本公子的“二十四诗品”,看看本公子怎么横扫八荒,以血祭天!墨青玄此时恍若远古战神,虽然未修过大师兄贾静筠的“蚩尤遗刻”,竟隐隐有风雷状、雨电声,似是激发了全身所有的潜力,运剑如飞,拼着身上不断受创,接二连三地将几个带头人一举击杀。
适才挑唆人心的云中子被墨青玄一剑从前胸贯过,如糖葫芦一般,和妄念散人穿在了一起。秃笔泼墨剑本身刃短,若是卡在对手身体中,未免不妙。墨青玄竟运力让剑从两人背后穿出,一个纵跃,又抓在自己手上,回身立刻刺倒两人。踉踉跄跄,险些扑在尸体之上,背上立刻被斩了两刀,返身杀了一人,胸口又中了一脚。
这一战的惨烈,不亚于当天的朱仙镇之役。不过是规模略小,血肉横飞的拼命势头却是不逞多让。所谓最怕的便是不要命的,不要命的还怕不要脸的。墨青玄如今既不要命也不要脸,用花瓶砸人头,用口血喷人面,用热茶泼人脸,用关二爷面前的香灰洒人眼……把小时候打街架的把戏全使了出来。
你们要杀我,我也要杀你们!你们要取我性命,我便先断了你们的生机!
墨青玄紧咬牙关,保住自己最后一丝清明不散,只想抓住机会,杀光在场所有人,否则只要走脱一人通风报讯,白虚瑕便决计逃不掉。只是自己的动作不受控制地逐渐迟缓,秃笔泼墨剑也越来越重,他知道,大限将至了。
若不是他有那伏火延心丹的甲子功力散在四肢百骸,适才咬破舌尖,运行诀法之时,便已没了性命。当年严东溟便是在一战之中,用了这诀法,虽然杀了对手,却也深受重伤,内伤不愈。严东溟当年修为,都遭逢反噬,寻常人等,还未施展出来,便已精血尽失而毙命。
墨青玄不知这些,他只知道,必须撑到最后一人倒下,自己才能死去。白虚瑕就在自己不远的身后,他不可以死……他要代替自己好好地活下去。
白虚瑕眼看着这个仅凭本能在砍杀、疯了一般的少年,虽然跌跌撞撞,晃晃悠悠,不知身上有了多少道伤口,却还是提起断了一般的胳膊,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呐喊,努力地向剩下的八个人刺去。青云老祖不知什么时候已死在了黄潮生的身边,脸上犹自凝固着惊疑的表情。墨青玄一身新换的黑衣隐有玄色,正是鲜血尽染。就连在战场上,他都未杀过这么多的金兵,如今却是杀红了眼,直若蚩尤降世,饕餮横生。适才想要越过墨青玄以白虚瑕做要挟的人,全都被墨青玄一剑毙命,这“二十四诗品”中的杀着原来竟是这般厉害!“大河前横”施展开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走云连风”使将出来,瞬息万变,捉摸不定;然而“悲慨”中的变招“林木为摧”“适苦欲死”“大道日丧”“壮士拂剑”等,却是杀人如砍瓜切菜一般,而且一变再变,不变应万变,其中玄妙,实在难言。白虚瑕强自冷静下来,看着战局,不断吸收总结着“二十四诗品”的实战经验,一边默运内力疗伤,他如今帮不上忙,若是落入敌手,反而成了负担,不如赶紧回复行动能力,才是上上之策。
崆峒派最后一人将青钢剑刺入墨青玄的左肩之时,墨青玄的剑也贯穿了他的心脏。两人一同倒下,谁都没有再动一下。白虚瑕脑中嗡地一声,立刻强止内力运转,不管体内气血奔涌,双腿一时竟然不能站立。他挣扎着爬过去,咳着血爬到墨青玄的身边,将他翻过身来。
他全身的伤口都汩汩流出墨绿黑灰的血液,然而那张满是汗水和血水的俊脸上,竟然还有一丝微笑。白虚瑕知道,若是平时,他定然要说,小白,你看本公子是不是很了不起。小白,太好了,你可以活下去。
“墨兄!”白虚瑕从怀中掏出仅剩的两颗小还丹,手抖了好久才拔开瓶塞,全数塞进了墨青玄口中,运指在他膻中疾点,将药力化开。又用牙齿撕下袖子衣襟,为墨青玄上药包扎。他虽然身上伤口尽数裂开,毕竟早就上药包好,黄潮生那一掌虽让他受创甚重,他的内功毕竟也很是玄妙,运气疗伤之后,已经不如适才那般虚弱。墨青玄却丝毫没有反应,仿佛已经沉沉睡去一般。
“墨兄?”白虚瑕还是飞速包扎着,突然看到一滴水滴在墨青玄流出的血上,他的血液如此粘稠,那滴透明的水,竟然顺着血液表面,滑了下去。
悄无声息。而他愣在当场。
热风吹过这密密麻麻的死人堆,却是怎生也吹不散这血腥气。远处的虫鸟似是因为这惊心动魄的一战,都远远遁去,没有了声息。天地这般安静,就如曾经不断想象的死后世界。只有白虚瑕脸上不断滑下的水滴,流过墨青玄伤口的声音。
好像不舍昼夜的奔涌潮水。而逝者如斯。
“墨青玄,不要死。”白虚瑕低低唤着,眼前墨青玄的脸氤氲开来,好像随时就要散落在空气里,越想努力看清,越是看不清。他闭上眼睛,复又睁开,却发现自己的眼睛根本不听使唤。“你还有那么多没有吃过的美食,没有看过的美景……临安初春的第一场雨,我们还未曾一起看,那曲子,那画,你我都未完成……墨青玄,不要死。”
他拼命将自己的真气渡入墨青玄的体内,却如泥牛入海,一去无消息。白虚瑕心下剧震,当日,唐绾,唐绾也是这般,也是这般,石沉大海……他又拔下束发玉簪,从中取出银针数枚。这些救命用的东西,他都随时带在身边。
白虚瑕长吸一口气镇定心神,运针如飞,刹那封住墨青玄全身三脉七轮的大穴,咬破自己的手腕,就往墨青玄口中灌去。墨青玄的舌头竟已止血,但因为失去知觉,怎么也喝不下白虚瑕的血。
白虚瑕一咬牙,抽出沥血匕首,挑开墨青玄臂上动脉——换血法!他虽然精通医术,却也不知此法是否有用。有人成功地换了血,却还是离奇死去,有人却能好好地活下去,甚至比以前更加健康……人的血液,似乎有着千差万别,同样一种血,对有的人合适,对有的人却是致命的药引……
但此时管不了这许多。墨青玄失血过多,加上这般剧烈比拼,血液中的毒素已经侵入内脏更多,若是再不稀释毒素,血液流动之下,他必定身亡于此。不如死马当活马医。白虚瑕这么想着,再不犹豫,开始换血。
从来都是医者用羊血、狗血或是旁人的血来施行换血法,还未见过医者用自己的血去为病人换血。这一番下来,本就受伤、心神又遭到巨创的白虚瑕终于也支持不住,为墨青玄止血之后,刚抚上自己手腕,只觉喉头一甜,眼前一黑,便也不省人事。
五十四具尸体中,两个人这般手握着手并肩倒着。墨青玄沉匀的呼吸打在白虚瑕的脸上,白虚瑕紧蹙的眉似是松了开来,眼前似是还能看到那个不屈的颤抖背影。未来的路还有那么长,但是,他们谁都不允许对方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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