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发的热了,才不过五月中旬,上午十点多钟,太阳便己是火辣辣的了,不光让人汗湿重衣,连那些平时撒欢不止的猫儿狗儿,也大都蔫巴巴的,无精打采地趴到有阴凉的地方喘气吐舌。同那些猫狗一样,吕阳也无精打采地坐在马路牙子上一块树荫下,垂头丧气地盯着手中一块两寸来长的黑色石条。
“好不生生的来什么古玩城,这下可好,一分钱都不剩了。”吕阳下意识地摩挲着黑色石条。“一百四十七块钱,换了个唐伯虎用过的镇纸。嘿!要真是唐伯虎的镇纸,147后边再加三两个零还打不住,还轮得到让你们拿来讹人?”
这里是洛州市古玩城,整个中原省乃至华中七省最大的古玩收藏交易的基地。吕阳原本忙着找工作,路过古玩城,不知怎地就如鬼迷心窍一般要进去开开眼界。结果眼界开没开的不好说,却把身上最后的一百多块钱扔在这里:半个多小时前,正饶有兴致四下张望的吕阳一个不防,碰到身边的人——准确说来是那人挥动的手臂碰上了吕阳,顺势将手一松,这块黑色石条就掉在地上。没等吕阳反应过来,便被四个人围住了。一个卖家,一个买家,两个“热心路人”,各司其职,唱红脸的,唱白脸的,“好心劝解”的,将吕阳围了个瓷实。不大功夫,软硬兼施之下,刚走出孤儿院开始自食其力的吕阳哪里经得这阵势?节节败退,一溃千里,明知是遇到了碰瓷的也无可奈何。论文,讲不过这四个老油条,论武,好吧,一个弱质少年VS四个壮年汉子,这个不论也罢。就这样,吕阳被迫掏空了身上每个口袋,买下了那块“掉地上摔坏了”的“唐寅镇纸”。
“唉,实在不行,先找个工地搬几天砖吧。”吕阳苦笑,扬手要扔掉“镇纸”,转念一想,怎么说也是一百多块钱换来的,留下来权当纪念这个教训也罢,便收回手,将“镇纸”放进裤兜中,站了起来,往古玩城的牌楼大门走去。
天热得实在有些离谱,刚走出古玩城,吕阳又出了一身汗,擦了把脸上的汗水,一看马路道口红灯变成绿灯,便走向路对面。转过这个路口再走上几百米,有好几处正在修建的楼盘,怎么也能在那边找到饭碗来端上些日子,现在下力气搬砖的挣得不比白领少,先对付几个月再说……正怀着几分热切的心情,吕阳三两步便走到马路正中,却听有人惊呼:“快躲开!”不由扭头看去,大惊失色。
不知几时,十字路口吕阳右面斜刺里蹿出一辆越野车来,歪歪斜斜地撞开几辆等绿灯的轿车,径往人行道上冲来!这时人行道上少说也有二十多人。一看这阵势,哗然散开。有前冲的有退后的,还有呆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吕阳看了看那车来势,绝无可能碰到自己,铁定会从前面两三米处撞过去,便松了口气,一转念为保险起见,还是退后几步再说。
转回头时,目光一凝,前方两米多处,一个三四岁大的小女孩站在那里不明所以地看着周围奔逃的人群,浑不知自己正处在那辆越野车的前进路线上!马路对面,人群中突然响起了惊骇不已的女声:“萱萱,快躲开啊!”一个穿着时尚的少妇满脸惊惶地高呼着,却是半步不敢上前。
眼看越野车即将辗过小女孩,在一片惊呼声中,吕阳一个箭步抢上,伸手要将女孩抱起,却听得那车的发动机声音陡增,眼角余光瞥到车速又快了几分,心念如电,料是司机忙中出错,将油门当做刹车踩了。这时再抱起女孩躲避已是来不及了,横下心来将牙一咬,双手使劲将那女孩推了出去。
“呯”的一声闷响,吕阳被越野车斜斜撞飞五米开外,一头扎在路边道沿上,而那个小女孩,则是往吕阳推的方向跌行几步,几以毫厘之差避过那辆车,摔倒在地,哇哇大哭,中气十足。
越野车又开出去十多米在继续撞上几辆车后才停下来,这时才有人反应过来,上前去看吕阳时,只见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脖子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着,两眼圆睁,七窍淌血,瞳孔已散了,一滩血迹从他身下缓缓外渗,逐渐扩大。那女孩除了摔倒时擦破了双手皮肤外并无大碍,在已赶上的妈妈怀中哭个不停。当下便有人惋惜叹道:“这小伙子就这么没了,年轻轻的,太可惜了。”
是的,但凡稍有常识的人都能看出,吕阳已死,再怎么抢救也救不回来了。
一片纷乱中,谁也没有注意到,吕阳原本微微鼓起的裤兜,在鲜血中浸了一阵后,一下子平了下去。
“尼玛,吓死了!怎么开车的就直挺挺撞了过来!还好老子身手够快,才能求了那个小女孩,然后……呃,不对啊!”从浑浑沌沌中恢复了意识,吕阳忍不住发起了牢骚,话到一半才起想不对劲。“我是救了那小女孩,可是却没能躲过那辆车,被它撞飞了。”
“那辆车的速度绝不会低于七十码,撞到我身上至少得断个三五根骨头,就算接上也得疼个好些天,可我现在却没感觉到任何不适。”吕阳猛地省起,自己现在该是身处何地?似乎此地不是医院,也绝非被车撞时的马路。仔细四下里打量一番,不由叫声苦也。
原来这一番打量后发现自己在和座极为高大宽广的殿堂中,视线所及处,上不见房顶,下不见四壁,勉强可见左右两边十多米远处各有一行又高又粗的柱子,除此之外,一片幽暗晦涩,再不见他物。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吕阳发现自己双脚离地面足有十多公分高,全身上下呈半透明气雾状,却还维持着个人形——这分明就是个鬼好吧。
“看样子,我是死了。”吕阳叹气,有些茫然,有些悲哀。“却不知,这是什么地方?难不成便是传说中的阴曹地府?”
“没错,此地便是幽冥界,此间便是阎罗殿。”吕阳话音方落,一个声音响起,随即幽暗中出现一个身影向吕阳走来。
“啊啊,你是……你是判,判官?!”
那人影越走越近,吕阳逐渐看清他形容衣着,不由惊呼起来。
“有些见识啊。”那穿着大红官袍头顶乌纱官帽的温润中年人左手捧本薄簿,右手持朱笔,略有异色看着吕阳:“本官崔琰,你却如何识得本官?”
我能说您老人家这形象在中国尽人皆知吗?吕阳心中吐槽,恭恭敬敬地学着从电视中看来的古礼长揖一礼道:“后生小子虽不曾识得大人尊颜,却也听闻判官大人持掌判官笔生死簿,故而猜测出来。”
崔判官目光转过手上笔、簿,笑道:“原来如此。”双手微振,光华一闪,判官笔、生死簿消失无踪。
“吕阳,你本不该来的。”崔判官盯着吕阳,微微摇头。
“该来不该来的,我不还是来了?”吕阳苦笑:“判官大人别取笑小子了。”
“本官并非说笑。”崔判官缓缓道:“你本该有九十四年阳寿,善终辞世,而今不过一十八岁,便遭横死魂归地府,是以本官说你不该来。”
一听崔琰这么说,吕阳顿时炸了毛:“九十四年?我岂不是少活了七十六年?这话是怎么说的?判官大人,我亏了,亏大发了啊!”心情激荡,一屁股坐地上,忙又站起问道:“大人啊,能送我还阳吗?哪怕减个几个寿命也成啊!”
崔琰微叹道:“先不说地府律令森严,非有大机缘、大福缘者绝难还魂,便是本官允你回归阳世,你的肉身也早被焚化,又如何还魂去?”
“我的身体,被……被火化了?”吕阳一阵无力。“什么时候的事啊?我怎么不知道呢?”
“以阳世时间算来,你到地府已有半月,你的肉身是第三日上焚化的。”崔琰也没怪他失礼,耐心地道:“鬼差带你来时,你便全无意识,浑浑噩噩,直至方才才清醒过来。”
吕阳一个激灵,猛然省起:“判官大人,小子无状,却有事要请教大人一二。”
崔琰闻言面现笑容:“你有何疑问只管讲来,本官或可为你解答些许。”
“多谢大人。”吕阳又一长揖,随即便问:
“小子往日听说,人死后为鬼,入了阴间,过黄泉路、忘川河、奈何桥,至阎罗殿,判定生前善恶后,或打入地狱受苦,或重新轮回投胎。这一过程就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吧?”
“然也,短则一日,长则三五日即可。”
“那么问题来了,挖掘机,哦,不是,小子一区区新死之鬼,就算不该早遭横死,也不见得就因此能在地府一直待到现在还未被发落去处,并且由判官大人您这么位高权重之人来单独接待我吧?小子无礼,敢问大人,这却是何缘故?”
吕阳一咬牙将心中疑惑道出,强自保持镇定,不让自己显出怯意,暗里祈祷这位崔大人千万别因自己这一番话而生气,再把自己打入地狱,那可就糟了大糕了。
崔琰听他说完,双目神光闪现,盯住吕阳,直把吕阳看得双腿发软,鬼体轻颤,这才呵呵笑起来:“有胆色,有头脑,心计也有两分,难怪难怪。”
吕阳正被笑得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崔琰笑声一收,正色道:“吕阳小友,你年未弱冠突遭横死,虽是不幸,却也得了好大一份机缘,正应了圣人那句‘祸兮福所倚’。”
我年轻轻的还有七十多年没活就被车撞死了,这还叫“福”?吕阳心中吐槽。
“小友先莫不以为然,嗯,倒也难怪,且听本官与你从头道来。”崔琰见吕阳神色不属,也不以为忤,淡然笑道:“小友可曾听过‘封神’一事?”
“封神?那是什……啊!封神榜?”吕阳一下子反应过来。“崔大人说的可是商周之时三教封神的故事?”
“小友果然知道封神旧事。当年天地大劫将至,为消弥劫难,三教共商封神,自圣人之下,多少道德高士出山应劫。大战连番,征杀不休,死伤无数,方才消除了一场大劫。
“封神大战中,无论仙凡,但应劫者,无根行者轮回转世,根行浅的往封神台上转一遭成了神道,只有福缘大、根行深的方能超拔以证仙道。即便如此,也不免有仙人遭厄,如昆仑山玉虚宫十二金仙,应了神仙杀劫,纵有阐教偌大气运加身护持,也落个九曲黄河阵中,消了顶上三花,闭了胸中五气,一身金仙修为尽付流水,由仙转凡重新修炼的下场……”
在吕阳难以置信瞠目结舌的表情中,崔琰不疾不徐,将一桩秘闻娓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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